第九章

李建国戴着口罩，来到了位于小区门口的社区服务中心，里面的人正在紧张忙碌着。

负责人看到一位老人走进来，赶紧迎上去问道：“您好，老同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我从手机看小区群里说，咱这需要志愿者，我是来帮忙的。”

“老同志，我们真心的感谢您！但是您这上了岁数了，我们也不忍心让您工作呀，刚才咱小区已经有好几个人过来当志愿者了，人手差不多够用了。”

“那咱这有没有什么数据方面统计的工作，我退休前在单位是财务会计，干了一辈子了，我干点这方面工作拿手。”

“您提醒我了，老同志，我们还真缺这样一个人。您负责帮我们统计各家各户需要的物资吧，把一样一样东西加起来列个清单，然后我联系街道把需求的物资给咱们小区拨过来，我们这些年轻点的负责点验、发放，干些体力活，您看怎么样？”

李建国拍着手说：“行！这太好了！电脑在哪里？”

负责人惊讶道：“老同志，您还会用电脑呢？”

李建国自豪地说：“那可不，我退休前几年赶上了普及电脑办公，为了不落后，我特意找领导去参加了培训班。还别说，电脑用起来统计东西比人可快多了，出错率还低，咱也要与时俱进嘛。退休以后，我自个在家还用电脑上网下象棋呢。”

负责人将李建国领到电脑前，李建国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在桌面上建了个表格，将负责人给他的纸上的东西挨个输进表格里。

看到李建国缓慢却又认真的动作，负责人突然眼眶一湿，他赶紧转过身去分装物资。

“萍萍，在画什么呢？”王秀芳来到郭向安的家中，打算问两个孩子中午想吃什么。

“我在画医院、医生还有护士。”郭永萍抬起头认真地说。

“嗯，好好画，画好了等你妈妈回来，让她看。”王秀芳摸了摸郭永萍的头，“中午想吃什么呀？奶奶给你做。”

“奶奶我不挑食，您做什么我吃什么。”

郭永健听到王秀芳的声音，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说道：“王奶奶，我帮您一起做，给您打打下手，顺便跟您学两招。”

“你呀，真是和你爸一个样，又要偷学我的厨艺。”

此时家中的电话响了，郭永健赶紧接起来。

“健健吗？刚才运过来的物资太多了，这里的人忙不过来。你来小区门口帮帮忙吧。”

“好！我这就下去！”郭永健兴奋地挂了电话，高兴地对王秀芳说：“王奶奶，我帮不了您了！我去当志愿者了！”

王秀芳没有再劝阻，亲自拿出口罩给郭永健戴的严严实实的才放他出门。

郭永健乘电梯的时候在21楼停了，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戴口罩的年轻人，虽然这人比郭永健大不少，但是体型却比郭永健瘦弱多了。

“哥哥，你好，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哦，我是租户，我平时不怎么出门。”

“那你这时候下楼是干啥去？”

“我当志愿者搬东西去。”

“哥哥我也是去当志愿者的！”郭永健好奇地继续说，“我之前经常碰见送外卖和送快递的去你这一层，都是你叫的吧？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呢，咋一天不出门？”

“我以前是职业电竞玩家，退役后现在做一名游戏网络主播，平时我就在家里直播挣钱，出去也没事。这不是我看小区群里说需要搬东西的志愿者嘛，我就想着来帮帮忙。”

郭永健恍然大悟。

“你好，康川，请给我们介绍一下今日的情况。”

“好的，白阳。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武州市中心医院新增确诊新冠肺炎患者41例，死亡4例；截至目前累计确诊73例，死亡6例。虽然今天的新增患者数量在不断增多，但是，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中的好消息，那就是由于我们及时公布了疫情的消息，所以有相当一部分患者在病情还没有发展到危重阶段就及时来到医院接受了检查和治疗，他们的病情和身体状况比危重型患者好很多。因此我们也呼吁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如果您或家人有新冠肺炎的某些症状，一定不要讳疾忌医，要及时前来医院就诊，以免贻误病情。”

“观众朋友们，正如康川所说，如果您有了新冠肺炎的症状，及时前往医院不仅仅是对社会负责，更是对您自己的身体负责。康川，我们有很多观众提出了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解答一下，那就是我们从你的直播画面中可以看到，所有的医护工作者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臃肿的防护衣，大家是怎样互相辨认的呢？是靠大喊吗？”

“这也是我计划向大家介绍的。你好，请稍等一下。”康川拉住了一位正从他身边走过的护士，将手机镜头对准了她的后背，“请大家看，医护人员们都在白色防护服的背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样就可以彼此辨认了。”

“由于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传染性特别强，我们所有医护人员的防护措施是从头到脚，不能留一丝缝隙。我现在就穿着一样的防护衣，真的是特别憋，特别难受，而我们的医护人员还要穿着这一身对患者进行治疗，真的是特别辛苦。”

“由于疫情突发，这样的高标准防护装备医院平时储存也不会太多，而这一身防护装备在这种高污染环境下，用一次就必须作废，所以我们的医护人员为了减少上厕所、节省防护衣，他们都连续七、八个小时不进食不进水，甚至有的人穿上了**纸尿裤。所以，请允许我在此呼吁，请社会各界有能力的企业和个人，向我们武州各医院送来高标准的防护装备，他们真的太辛苦、太危险了！”

“就在进入隔离病房直播前，我看到这里的治疗专家组组长呼吸内科李主任在哭泣，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一位武州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同学被病毒感染了，他们昨天上午还通过电话，此时就已经……”康川直播的声音哽咽了。

“真的，我们的医护人员太不容易了。据我了解到，有位护士她的孩子还不满一岁，她在疫情发生后一直坚守在这里。还有位已经退休两三年的邱大夫，在得知医院疫情严重、医护人员紧张的情况后，今天上午自愿回到医院投入到了战斗中……”

“这些白衣天使们，他们不惧生死，舍小家、保大家，勇敢地和看不见的敌人进行着艰苦的战斗。让我们向伟大的医务工作者致敬！请所有市民朋友团结起来，听从专家建议，服从政府指挥，不给社会添麻烦，当好医务工作者的后盾，我们一定能够打赢这场特殊的战斗！”

“向安，你都四天没回家了，今天是除夕，明天就过年了，你回家去吧。”渠强来到郭向安的办公室说道。

近几天没日没夜的接车、巡查，郭向安都瘦了一圈，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下午、晚上还有运输支援物资的列车抵达。再说了，你这几天也没回家嘛。”

“你别争了，到时候我去替你接车。胜楠在医院，你也不回家，让俩孩子一天见不着爸爸妈妈，我看着不忍心啊！我家里起码还有我那口子照顾孩子呢，我在单位待得踏实。快回家吧，明天你再回所里，这是命令！”渠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郭向安的办公室。

郭向安坐着发呆了半天，他起身决定去洗漱一下，不能回家后让孩子看到自己这不修边幅的模样。

郭向安来到洗手间，正好撞见郝童高兴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啥事这么高兴？”

“哈哈，郭哥，屈梦答应做我女朋友啦！”

“是吗？我和你嫂子可终于成功当了一回月老红娘啦，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我和你嫂子可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啦！”

“那是必须的！您和嫂子是我俩介绍人，到时候得上座！郭哥，我回去忙了啊。”

“去吧，去吧。”

郭向安看着镜子中胡子拉碴的脸，笑了一下，拿起刮胡刀刮起来。郭永萍还是婴儿的时候，有次上完夜班郭向安一回到家就抱起郭永萍，结果胡子把郭永萍扎哭了。从此以后郭向安特别注意起自己的胡子来。

郭向安驾车行驶在宽阔的路面上，放眼望去，整条路上只有寥寥三四辆车。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位交警向郭向安挥了挥手。

郭向安将车缓缓停在路边，把玻璃摇下。交警走过来，对郭向安敬了个礼，说道：“同志，您好，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郭向安把自己的工作证件递了过去，说道：“您好，我是武州火车站铁路派出所的，现在下班回家。”

交警检验过证件，还给郭向安：“谢谢配合。您可以在单位申请全市统一制式的封城期间车辆通行证，这样就不用每次开车都接受我们的检查了。”

“对对对，前天我们所同事告诉我了，我一忙就给忘了。我这还是封城以来第一次回家，我回去就办。辛苦了！”

交警又对郭向安敬了一个礼。

郭向安摇上车窗，按了下喇叭，启动了车辆。

郭向安回到小区地下车库入口，又被社区工作人员和小区保安拦了下来。

“你是我们小区的吗？”

“对呀，我住三号楼2502。”

“你的车没有办通行证，怎么就出去了呢？”

“封城以后我一直在单位上班，还没回来过，忘了这事，我回头就办。”

“哦，这样啊，那请配合我们量一**温。好，36。5度，正常。下次再没有通行证就不允许你开车进出了啊！”

郭向安将车停好，拿起包往家走去。如果要是没有这场疫情，像这样好几天没回家的他一定会带一份礼物给郭永萍，不然她一定会噘起嘴来不理他的。

郭向安拿出钥匙打开门，喊了声“萍萍！健健！爸爸回来了！”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郭向安放下包出门，来到李建国家门前，敲了敲。

“来了！”郭永萍悦耳的声音和蹬蹬蹬的脚步声传进门外郭向安的耳朵里，突然他紧张起来。

“爸爸？！”郭永萍打开门愣了两秒钟，然后猛地跳进郭向安的怀中，搂住他的脖子，低声哭起来，“爸爸，我好想你。”

王秀芳听到声音从里屋出来，看到这父女二人的样子，也不禁掉起泪来。

郭向安左手抱住郭永萍，右手拍着郭永萍的背，面向王秀芳真诚地说：“王姨，谢谢，谢谢您和王叔帮我和胜楠照顾这俩孩子。要是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郭向安戴着口罩，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湿润了。

王秀芳抹掉眼泪，摆了摆手，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说这个干啥，咱们两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看着健健和萍萍长大的，远亲不如近邻，他俩也相当于我的孙子孙女啊！”

“对了，向安，你李叔去社区当志愿者了，健健也过去帮忙搬东西干些体力活，健健怕你担心，这几天在电话中一直没告诉你。”

“这是好事，健健长大了，该承担一些社会责任了，这有助于他成长。”

郭向安抱着郭永萍来到沙发前坐下，郭永萍还是不愿意松手。

“萍萍，这几天有没有听王奶奶的话呀？”

“萍萍听话，萍萍没有闹。”

“乖女儿！”

这时李建国和郭永健两人从外面回来。

“爸？！”郭永健看到郭向安的身形，连鞋也没换就跑到客厅。

郭向安左手抱着郭永萍站了起来，来到郭永健身边，右手用力地抱了抱郭永健，说：“健健，王奶奶说了你的事了，好样的！爸爸支持你！”

“谢谢爸！”郭永健激动地哽咽起来。

“健健是个好小伙，大家都夸他呢！”李建国边走边说，“老伴，张罗年夜饭吧，今晚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我现在就开始做！”

“健健，咱们一起去帮你王奶奶忙。”

吃完年夜饭，郭向安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爸爸，你来看看我这几天画得画。”郭永萍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郭向安的手来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张是医院里穿着防护服的叔叔阿姨们在救人。”

“这张是警察叔叔在马路上指挥交通。”

“爸爸，这些都是我看新闻上的画面画下来的，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郭永萍充满期待地看着郭向安，“对了，还有这张，这是我想象中的妈妈此时穿着防护服的样子。”

“萍萍真棒！画得真好！”郭向安随后拿出手机，把这几张画都拍下来发给了钟胜楠。

没想到钟胜楠很快就回复过来了消息：“画得真好！”

郭向安将钟胜楠的评语给郭永萍看，郭永萍高兴地跳了起来，说道：“爸爸，我要和妈妈视频。”

郭向安给钟胜楠发过去了视频通话，过了好一会，接通了。

“喂，向安。”手机里传出了钟胜楠的声音。

郭永萍立即凑到手机面前，但是她被手机里的钟胜楠的样子惊呆了。

“你是我的妈妈吗？”郭永萍哽咽着问。

“楠楠，我是妈妈！”钟胜楠也哽咽了。

此时钟胜楠的嘴唇由于缺水的缘故，干巴巴裂出了口子，她的脸颊由于长时间佩戴口罩和护目镜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子，部分地方由于长时间没有血液流通，变得青紫。更重要的是，她的长头发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小平头。

“妈妈，妈妈！”郭永萍心疼地哭起来。

郭永健听到妹妹的哭声走过来，看到手机视频中妈妈的样子，他先是惊愕，随即咬紧嘴唇，用力地喊了声：“妈！”然后便也和郭永萍一起哭起来。

郭向安用力地抱住两个孩子，哽咽着说：“孩子们，你们的妈妈现在多么勇敢，多么美丽，对吗？”

郭永健和郭永萍用力地点着自己的头，手机里的钟胜楠也哭成了个泪人。

“楠楠，你不是想头发留得和我一样长吗？恭喜你，你已经超过我啦！”钟胜楠用力地笑着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呜~我不要超过你！”

“那你等等妈妈好不好，你慢慢长头发，等妈妈赶上你，咱们一起留长头发，好吗？”

“好！呜~我要剪头发，我现在就要和你一样长！呜~”

“健健，你别哭了，你是小男子汉了，你不能哭！”

“胜楠，我们的健健长大了，他报名当志愿者了，每天去社区服务中心为小区里的居民搬生活物资！”郭向安骄傲地说道。

“是吗？我们的健健真棒！太棒啦！”钟胜楠彻底破涕为笑。

“好了，孩子们，咱们不哭了。今天是除夕，明天就过年了，咱们一起提前祝妈妈新年快乐，给她加油好不好？”

“妈，新年快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我们还要一起去拍全家福呢！你和萍萍穿旗袍，我和爸爸穿唐装！”

“妈妈，新年快乐！今年你给不了我红包，但是你回来后要给我买新衣服！你还要陪我一起去吃火锅！你不能再食言了！不然我就讨厌你一辈子！”

钟胜楠笑着点点头，她脸上深深的印痕也遮不住她发自内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