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吐血

“这！”

泰常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实在想不起来上一次惊讶是什么时候了，柜内这东西他见得多，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怪不得四个宫人抬起尚且吃力。

只见柜中盛有一龟，此龟身长六尺，呈青黑色，背甲隆起，脖子便有一尺长，头顶两端具有大鳞，再见龟甲前后缘呈锯齿状，微向上翘起，与寻常所见之龟样貌迥异。

巨龟大概闷久了，陡然见光似乎精神了不少，探了探长长脖子似乎在看泰常帝。

小慕容夫人在一旁道：“龙、凤、龟、麟，四灵也，天降神龟，乃大魏之祥瑞。”

泰常帝有些失态，慢慢起起来走近看这巨龟，轻手**龟甲，忽觉有异，仔细一看，龟背上居然有字，字迹工整，细密两行，只是这字……他却不认得，脱口问道：“此为何字？”

小慕容夫人微笑道：“此字妾也是不通，但有一人可解。”

“哦？”泰常帝把目光从龟身上收回来，侧目望向小慕容夫人。

只见她红唇翘起，吃吃地笑道：“妾不敢贪他人之功，祥瑞恰是此人亲自送来，陛下是见也不见？”

泰常帝有些嗔怒，但仍然收住神情道：“此处并非前殿，夫人怎能如此冒失？”

小慕容夫人却并未受到惊吓，故做神秘道：“此人只是个女子。”

泰常帝恍然大悟，一挥手。

“宣！”

泰常帝负手而立，目光却瞄向毡帘之后。

帘子挑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轻巧地走进殿内，移步至泰常帝身侧，跪倒后行大礼，随后一个莺莺的声音道：“天佑吾皇，吾皇万岁！”

听到这声音泰常帝一奇，仔细看面目，一双灵动的明眸微垂，娇小的红唇轻轻翘起，虽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却难掩眉宇间的精明之气。

泰常帝只觉此女似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便道：“你是何家之女？”

“陛下，妾乃左光禄大夫白马公之女崔泷。”

出身来历名字报出后，泰常帝一下子愣住了，刚才还想到崔浩，没想到这崔家女随后便来送祥瑞，崔浩精于占卜，莫不是连帝王心也被他一并算计进去了？目光驻在崔泷身上半晌，泰常帝见其面色不改，暗自赞叹，忽然间想起这小女郎不少陈年旧事来，朝中大臣皆是儿女满堂，若论起儿子来自然英雄才俊极多，可若是谈起女儿，崔浩的小女是独一无二的，她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异于常人，莫说女子，便是寻常男子也决计做不到的，昔年自己还曾用崔家女之事鼓励皇子，一晃数年，居然长这么大了。

泰常帝思绪的时间并不长，便收回思绪，声音深沉道：“平身。”

“谢陛下。”

泰常帝笑道：“崔家有女如此，大魏之福，朕还记得当年你以一己之力豢养甲骑数百，曾有大臣告你谋反呢。”

崔泷微微弯着身子微笑道：“陛下慧眼如炬，一语道破笑谈，正所谓好钢用在刃上，如今泷已将甲骑赠与军中为国效力。”

“哦？”泰常帝饶有兴趣道：“阿泷的甲骑堪比值殿铁骑，不知是哪支军队有此福气？”

“正是陛下新封洛城镇将。”

“王慧龙？”泰常帝念叨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随即点头道：“洛城一线乃大战前沿，正是铁骑用功之时，阿泷又为国家立一新功，朕该如何赏赐于你。”

崔泷道：“不敢居功，但求我大魏无敌于天下。”

泰常帝听罢大笑，随后转向巨龟问道：“说这龟背上是何字？”

崔泷站直身子，不急不徐走到巨龟旁，款款道：“此乃建安十二年刻于龟背的宝文，上书曰‘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泰常帝不禁惊讶：“此乃魏武帝之诗！”

崔泷欠身道：“正是，此龟寿二百，背刻武帝之诗，此乃上天喻示大魏成万世功业。”

泰常帝早年便随崔浩学习中原文化，天道人事皆有涉猎，如此祥瑞之意却是不难猜，曹魏乃三国最强，与如今北魏的地位相当，这似乎预示着北魏可雄距北方成曹魏的成就，只是曹魏终未成大业便被司马家纂权，自己可是亲身经历晋朝灭国的，若再向后推，是否寓意着大魏也会如曹魏一般？

崔泷似乎看出了泰常帝的心忧，不待其发问便道：“天下虽大，有德者居之，天降神龟于大魏正是告知陛下，远小人、亲贤臣，方可永年。”

崔泷一番言语令泰常帝稍稍心安，平心静气地看着她道：“你若是男子朕必加官晋爵，只可惜你是女儿身，说罢，有什么愿望，朕皆依你。”

此龟乃海外之物，于青州购得，已在秘密之处怡养数年，便是亲近的家奴也不知情况，崔泷等得便是在关键时刻使用，此时她要得就是皇帝的这句话，此言一出她“噗通”跪倒，泪水已开始在眼圈打转，若是刘威见到她这副样子一定惊叹不已，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是这演技足可以拿奥斯卡奖了。

崔泷忽然哽咽，说不出话来。

见到她这副样子，泰常帝陡生疑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待问，崔泷忽施大礼，哭道：“妾恳请陛下赦免晋阳百姓！”

“晋阳！”泰常帝今日心惊的次数有点多，忙问道：“晋阳何事？”

殿外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来人跪倒于门外，声音很是急切，高声道：“启奏陛下，晋阳报急！”

……

翻开手中奏章，一字一句念下去，泰常帝几欲郁结。

晋阳大火！

泰常帝再难保持镇定，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手中书简掉落于地，小慕容夫人连忙来扶，却被皇帝一把甩开，他强忍住咳嗽，一根手指颤微微地指向巨龟，又晃悠悠指点着崔泷道：“这……这……这便是祥瑞！”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泰常帝身体本来不好，先喜后怒，便是寻常人也受不得如此一激！此刻他摇摇晃晃几欲倒地。

崔泷把一切都计算好了，却没料到泰常帝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事到如此却是不能认罪了，只好硬抗到底，她一咬牙头便磕了下去，大声道：“此乃上天示警，请陛下查明原委，赦免百姓，惩治主凶，大魏永昌！”

若是换了其他皇帝，早就命人把崔泷拖下去了，但是泰常帝乃守成之君，除登基时处死弑君的拓跋绍及其母贺氏外，很少施行杀伐，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强自镇定，缓缓坐于案前，咽下满口咸腥之气，低声道：“且把晋阳之事道于朕听。”

崔泷一路奔来，线报却是不断，甚至快过北魏军报，晋阳发生的事她早已得知消息，去除与刘威密谋劫狱之事外，将贺多罗如何搜刮不义之财，如何在晋阳大肆抢劫之事一一道来，她口才极好，有些部分讲述极为惨烈，泰常帝在奏章上看不到的全都通过她的口述表达出来，泰常帝的脸青一阵紫一阵，饶是如此依旧努力保持住帝王威严，直到崔泷讲述完毕后仍就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愈发阴沉。

崔泷跪地不起，额头上的汗珠却滴落下来，这可是她做过的事里最冒险的一次了，崔泷紧张，小慕容夫人更紧张，本以为是一件好事，这才引崔泷面圣，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悔不该贪图那五十匹江南丝娟。

半晌泰常帝方才缓过一口气，呼息间平静了许多，登极以来，他遇到的事太多了，最危险的一次刘裕兵渡黄河兵锋直抵长安，当时南朝还是东晋，若是刘裕继续打下去，北魏迟早被逐出中原，那一次都度过来了，还有什么凶险能过不去的呢？

皇帝如此想着，一时间却没想好晋阳之事的解决之道，算了，让大臣们操劳吧！朕累了，想到这儿他正欲挥手喝令崔泷退下，忽然又是一阵急促有脚步声，这一次比方才还要急。

“启奏陛下！乐陵公主……”

一听到乐陵公主，泰常帝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提起来。

乐陵公主天真活泼，最讨泰常帝喜爱的女儿，他一直寻思着给她找位好夫婿嫁出去，但此事一直未成，一是乐陵年岁尚小，二是乐陵欲游览大魏山川，讨人喜欢总会偏得一些，泰常帝便随她去了，但是却安排在魏国腹地，那些边境地区自然是不允的，难道乐陵出事了？

泰常帝的双眼飞速扫过面奏报，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一咳，一口鲜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