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河崔氏

往日闻及家史，大燕成武皇帝座下四万铁甲精骑驰骋中原无往而不利，今日见到真正的铁甲骑时慕容毅心中更多的是一阵慌乱，再回望家丁部曲，心生哀叹。

当日长兄赠马之时曾嘱咐过，遇有不测拨马便走，可若自己这一走，几百人便命丧于此，他于心不忍。

慕容毅紧握马槊，心道，大燕皇族后裔宁可战死也不行那苟活之事。

同样，刘威的小心肝也是拔凉拔凉，这乱世道，诚心想玩死我啊。

百余铁骑声威震震，隆隆地马蹄声震得大地乱颤，仿佛一堵墙压过来，这等威势，哪还有人敢抵抗，人群慌乱了，明知逃无可逃，腿上却控制不住，只求逃得一时算一时。

刘威更是呆呆地不知所措，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仿佛洪水冲来一般。

“兄长！”阿文手执锄头护左，阿勇持叉子护右，两个忠心的小弟倒比他有胆气，不过现在不是惭愧的时候。

老龙骧悔之晚矣，身死不足惜，只是这慕容氏族最后一只精壮却毁于己手，伤心到极点不禁老泪纵横。

那些残匪倒像是很怕这些铁甲骑，见到前路被封拨马便跑，众人忽觉奇怪，难道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铁甲骑蓄势已足，冲力甚猛，逃跑的残匪来不及加速便被这洪流吞没，宛如丢进大江里的石子，连个响儿都听不到便没了踪影。

仿佛切菜砍瓜般，铁甲骑没费吹灰之力便消灭了残匪，骑队收住了势头，于旷野中列阵，队内一人立于健马之上，手持长戟缓缓策马来到慕容毅身前。

慕容毅这才松了一口气，持槊迎上前去，持手礼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我等感激不尽，愿以车中财物相报。”

只见来人还礼道：“我家主人说了，乱世之中行商不易，又遭骑匪，财物自留便是。主人还问汝等去向，若是去邺城倒可同路。”

“正是邺城。”慕容毅通报了第一站来路。

那马上之人继续说道：“同路与否并不强求，请君自便。”

“如此那要多谢了。”

那人点点头道，拨马便回。

“敢问主家是为何人？”慕容毅追问。

那人默声，头也不曾回。

“他们是什么人？”刘威问道。

“不知。”慕容毅摇摇头。

老龙骧遇袭坠马，腰伤得厉害，已骑行不得，便让马与慕容恒骑乘，自己坐在车上，灰头土脸地说：“老了老了，险些阴沟翻船。”

慕容毅连忙安慰道：“非老龙骧之过，实乃乱世所致，只是哪里来得如此精悍的铁甲骑？”

“是高门大阀豢养的部曲。”老龙骧见识颇多，一语道破对方身份。

部曲就是由家仆按军队编制的私兵。

“他们不是官兵？”刘威惊诧不已，兵荒马乱的养私兵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慕容家这支队伍也算得上部曲，可是能谁能养得起铁甲骑？就像后世的皇冠体育投注：民兵，能拥有枪支，但是却不能组建坦克部队一样。

“他们是汉人。”老龙骧答道。

汉人怎么了？刘威很想问，但是看到师父深以为然的样子觉得不便多嘴，以显得自己太无知。

“这些汉人居然能靠自家之力养得如此精悍的骑兵，足见其财力雄厚。”慕容毅叹道。

“北魏一朝，汉人不得任军中之职，这等私兵倒是无人去管。”

此时各族之间芥蒂极深，难以想像北魏的地盘上能有这么强的一支汉人骑兵。

“百余骑兵看似强悍，但是与索虏铁骑相比却是九牛一毛。”慕容毅分析出个中道理。

刘威思索一番，心道，也是，不过几百人，还能造反不成？

铁甲骑驱策在路两边，一支车队从远处缓缓行于官道之上，几辆华丽的马车排成一列，**的一辆驷马大车格外显眼，这些马车无一例外皆所有的窗子皆用厚帘蒙上，即可保暖也保证了车间主人的神秘感，驷马大马车后面紧跟着另一辆车，阵阵地丝丝竹乐声正是从这辆车里传出。

映着丝乐，只闻听一莺莺之声唱道：“仰想虚舟说，俯叹世上宾。朝荣虽云乐，夕弊理自因。”

一曲毕，为首的豪华大车传来“啪啪”的掌声，随后车队便停下了。

在侍女的搀扶下，马车里下来一位女子，这女子身着淡绿纱裙，大约十四五岁年纪，掩面偷笑，一双眸子却是望了慕容毅一眼，随即轻步走到前边那辆华丽的马车后，撩帘上车。

慕容恒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赞叹道：“何时见过如此娇艳女子？”

老龙骧低语：“此车内必是汉人大门阀家公子无疑。”

刘威好奇地望向老龙骧。

老龙骧继续说道：“老朽昔年也有些见识，却也不曾见过如此动人的歌姬，这家绝普通的豪门。”

“养歌姬很贵吗？”刘威问道。

老龙骧款款道来：“这等姿色才艺寻常青楼是不会卖的，若非使足了金子，莫说出游，便是见上一面也难，高门大阀往往一掷千金，只寻一乐。”

慕容恒撇撇嘴：“我要是有千金，多买几匹马也不会买这等无用的小娘子。”

千金，大概就是一千两黄金的意思，黄金这种等价物什么时代都是钱的代名词，刘威暗自点头，心道，上千万买一个歌姬？谁的头这么大？他当然不知道这只是个比喻，不过这家人一定很有钱。

另一边的马车将纱帘盖下，车内之人窃窃私语。

歌姬道：“公子为何特别注视那马上之人？”

被称为公子之人出口却是女声，女公子执扇掩面，只露出一双灵动的明眸，纤纤玉手轻挑窗帘向偷望，说道：“我等守候于此，专是为劫杀那黑风十八骑，却不料一支商队如此悍勇，便是这等骑匪也吃了亏，倒教我等省下不少力气。”

歌姬夸耀道：“公子为民除害，本是幸事，何以面有忧色？”

“如今大战四起，哪儿来的商队如此胆大？”

那歌姬答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乃商人旧地，有商人往来如何不妥？”

商人一词起源于殷商，河南乃商朝旧地，歌姬这才有如此一番解释。

“若是普通商人倒也罢了，吾观之为首者乃白虏，手执马槊出自于名家之手，寻常商人怎能有此物？必是慕容余孽无疑。”这女子仅凭外貌和一杆马槊便判断出车队来历，聪慧如此当世少有。

“慕容家早已被宋武帝斩绝，留下的不过旁枝末节，何足道哉？”

“只是那慕容家人杰甚多，如若贼心未死，恐祸及大魏，若真是那样爹爹那边又该头疼了。”

“不过百余民夫，弹指可灭，公子不必忧心。”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清河崔氏以天下为己任，若当真有祸患我又岂能不理。”

“如此，公子为何不驱兵杀之？”歌姬嬉笑着伏于这女子怀中。

这位女公子挑逗着歌姬的下巴，笑道：“莫非你以为我是那嗜杀之人？”

“公子一颗佛心世人皆知，这可是他们的幸事。”

车内传来一阵阵“咯咯”的笑声……

随即铁甲骑护着车队启程了，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慕容毅等人却不知道，己方这百余的生死只在那车内女公子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