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沈阳

闷罐列车走得特别慢，并不如想像中那样，一路绿灯，风驰电掣开往前线，而是时常都要停下来，等候客车货车先行。按说，不应该这样，应该赶紧将兵员送到**前线去，好尽快将皇冠体育投注：鬼子干掉，早日取得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批新兵不急于上战场，需要磨枪。因此，一路上才这么缓慢，急也没用。这是一批特殊的新兵，招兵时要大家写血书，就是基于这个原因。至于特殊到何种程度，就连刘伯文团长与李开明政委，这个时候其实都还不清楚。

列车到达沈阳站，已经是十五天过后的事了。沈阳北站铁轨两旁，已经堆起了薄薄的积雪，好在气温才零下几度，还不算太冷。何营长看看手表，率先跳下车，伸伸腿，扭扭腰，随即打了一套南拳。动作十分有力，干净利索，看得新兵们瞪大眼睛。

沈阳北站，并不如想像中那样热闹，一点都没有成都火车站那种欢送气氛。说白了，没人来欢迎，更没人送热气腾腾的饭食，很是出乎一些新兵的预料。他们哪里知道，沈阳的物资供应十分紧缺，一切都得按照军需供应安排。

成都火车站之所以有白面馒头和稀饭，让大家随便吃饱，那可是乡亲们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是成都街坊为出川作战的儿郎，献上的一片爱心。就那一顿早饭，几乎献出了半城街坊的早餐。

何营长走到第二节闷罐子铁门处，将王教导员接下车，二人嘀咕起来。王教导员说：“我们在车上已经进行了理论知识培训，宣讲了队列条令、纪律条令、生活条令与战争条令等。大家都基本上熟记于心了。”

何营长点头说：“半个多月时间，基本记在心里哪能成，我已经要求每个人都会背诵了。”

王教导员惊喜道：“是不是真的哟，要真是这样，我们一营在全团，又该拿个先进奖状了哟。”

“不信你抽查呀，随便点个人名，要是背诵不出这几大条令条例，我这个营长就不干了。”何营长将王教导员拉到第一节车厢门口，真让他随便抽查。

王教导员则笑呵呵的，并不真的抽查：“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我的何营长嘛，这么认真干吗呢。一到集训地，我们就可以直接开展军事训练，可是节约了大把时间啊。”

何营长骄傲地说：“这就叫效率，起码能多出一个月时间来提高军事素质。”

刘团长见王教导员走过来，这才跳下车，问道：“车队还没到吗？”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还没到。”王教导员说着，头转了半圈，没发现车站里有自己人。

刘团长正要去找李政委，李政委已经向他跑过来：“刘团长，我去车站值班室问过了，前几天部队的人天天都在这里，今天才没来的，值班站长说，等到了再给他们打电话。站长在得知我们的列车快到时，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可能已经在路上，就快到了。”

“好吧，那就再等等。”刘团长说：“外面太冷，怕这帮人第一次经历这么冻的天受不了，让他们待在里面吧。”

“是。”几个领导立正回答。

每一节闷罐车厢铁门处，都伸出一些脑袋，真怕冷，没人下车。

闷罐车停在最外面那条轨道，有两条轨道是车站专门开辟出来，停放“运兵车”的，前面有很宽一块广场，可供运输车队停放卡车。有几间简易平房，算是兵站办公室。假如是运兵高峰期，每天有几列闷罐车进站，像兵列到站卡车还没到的现象，以前从来没发生过。

许多新兵口渴难耐，再怕冷也要解决喝水问题。有人跳下车抓雪解渴，被何营长骂回，车站地上的积雪有好几公分厚，雪白洁净，按说可以入口解渴。王教导员耐心解释：“车站气温高，积雪沉淀慢，能堆积十来公分，需要很长时间，早已受到严重污染，吃到肚子里会有什么后果自己去想吧。”

大家都学习了纪律条令、卫生条例，知道生病的厉害，没人敢吃。战场上没水可以吃雪，那是因为不吃就会渴死饿死，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作践自己。何营长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是为大家好，他绝不容许自己的部队，出现非战斗减员现象发生。

沈阳车站是中转站，一般情况下，新兵到达都不进站，立马就被部队卡车拉走，根本就没有为新兵输送食物与开水的设备。大家只好干渴着，等到目的地才解决口渴问题。

刘团长看还有时间，命令大家穿戴整齐，带上各自行李下车解手，做好准备工作。何营长想阻止：“刘团长，这么冷的天，让他们在里面多待一会儿吧？”

“扯**蛋，有你这样带兵的吗？你还以为他们是家里的少爷呀？惯坏了还不是你的事。”刘团长和蔼可亲的形象，突然之间就在何营长眼里坍塌了。刘团长指点着何营长额头，厉声喝道：“慈不掌兵，懂吗，小子呃？”

何营长被刘团长剋了一顿，心里居然美滋滋的，他以前认为刘团长一天到晚露个笑脸，以为他不赞同一开始就从严治理这批新兵，怎么说也要等到了训练场上才露出本来面目，路上一直比较收敛。现在好了，刘团长的态度就是命令，在他看来，当下属的人，就是要善于揣摸上司心思，才能带得好兵。

司号员吹响紧急集合号声。何营长跳上铁门，大吼一声：“全体都有，三号着装，赶紧整装下车，不许落下任何一样东西。”

各班班长赶紧打起精神，一边自己打背包，一边督促没有穿棉衣棉裤的新兵赶紧穿上，将零散东西打进背包里去。

这些天来，已经在车上学会了打背包，尽管地方太过拥挤，大家还是有条不紊地紧急展开行动。不到三分钟，大家纷纷跳下闷罐车，列队站立在自己排长前面。不到四分钟，一支整齐的部队出现在闷罐车前面，完全不同于在成都上车时的散漫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刘团长手里多了一个扩音器，他站到铁门上面，对着排列整齐的队伍大声说：“同志们，这里是沈阳北站，离我们此行目的地，还有一百多里。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用军事化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到令行禁止，不得有误。”

刘团长停顿一下说：“刚才，大家的行动虽然令我比较满意，但还远远不够。五分钟才将队伍集合完毕，太慢了，要是在战场上，早就被敌人给炸得尸横遍野了。我们来当兵，不是让敌人给炸死的，是来消灭敌人的。因此，以后要加紧训练，一号着装二十秒钟集合完毕，二号着装四十秒钟集合完毕，三号着装一分钟集合完毕。这是硬指标，动作不快就得死。”

“三号着装一分钟集合完毕”，这句话让每位新兵心里都感到害怕，刚才都用了五分钟，那就意味着要缩短五倍时间，恐怕很难做到。

父亲在家虽然不是少爷，但有爷爷奶奶和太爷爷太奶奶罩着，平时没干什么重活，动手能力相对较差。刚才还是提前动手的，否则，怕是十分钟也难做到。我有些担心父亲做不到，就在他腿肚子里转动了几下。父亲又抽筋了，痛得他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曾泽民见我父亲站立不稳，知道怎么回事，就在后面照着他小腿肚踹了一脚。这一脚踹得不轻，痛得我赶紧收敛，父亲这才站稳。父亲明白，总是抽筋不是好事，要是让班长知道了，定会将他赶回家去。

都走到沈阳了，要是再被人赶回家，丢人就丢到佬佬家去了。我总是会下意识地给父亲捣乱，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了，就逐渐收敛起来。

后来我也当兵了，在家时大哥教我练习打背包，特意从床上起来，穿好衣裤，到打好背包，跑到坝子里的指定地方，二号着装时间，几乎可以控制到五十秒钟内。大哥非常不满意，直到控制到了四十秒，他才微笑着点点头，还极其勉强。

一号着装很简单，穿衣服扎腰带，二十秒钟绰绰有余。二号着装才是基础，只要练习好了，三号着装就不那么难了。大哥一定要我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并争取提前一二秒钟做好这一切，我当时并不明白他为何要求这么严格，后来到了部队就明白了。提前一二秒钟打好背包，还有一二秒时间检查，否则，落下东西是会受到处罚的。

每一个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各种动作，哪怕快一秒钟，或者十分之一秒钟，能抢出多少时间是多少时间。若是疲沓拖拉，慢慢腾腾，不仅会将自己陷入绝境，还可能将战友拖入死地。

凡是能打胜仗的部队，时间观念都万分苛刻，即使是十分之一秒的延误，都是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