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司寇

第六章：大司寇

01

大司寇昴离位列三公，朝之重臣，坐镇司寇台。

当朝三公还有大司马羽狄和大司徒瞿回，管事六卿有台正吕牮、册正鲁东，乐正柯井、牧正万嵩、陶正颜伯和蚕正尹丁。

司寇台就在虎牢重地之内，门前还放着告天鼓和鸣屈锣。禁门重重，平民百姓若不敢撞宫就无法伸冤。若是撞宫，都得先受赤脚走火道之罚。

昴离接待了风高，立即就把天山玉章拿了出来：“月支王年少成名，纵横西海七八年，一般的女人自然难入法眼。昨夜的两个贱女都是一个能说会道，另一个则善于表演装可怜。我们已经查明，玉姝有劫狱之谋，萧娟有通风报信之举，都有罪难脱，按律当斩。就算法外开恩，也得编入乐门，听候安排。”

“不是要安排对质吗？”

“这样，有一个口供者名叫朵兰。月支王可以问个究竟。若是她能翻供，我们还可以再议。”

风高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跟着大司寇昴离和台正吕牮走向位于偏院的问事堂。吕彪和他的劲卒负责警卫，抬起手臂拦住了跟在后面的安沙西嫄。

02

偏院之外有口井，已经被一颗榕大树围了三面。

粗状的老树根犹如三条巨蟒，勒住了齐膝高的井口。

安沙西嫄坐在树根上，感到古井深处有一股锥心蚀骨的凉气，幽暗无底。以前听人说，司寇台前的古井口直通三十三层地狱，最下面是三洞水牢，能销骨蚀魂。

吕彪带来的三个人都在院子里听差，可以游动。问事堂坐北向南，有吕牮的狱卒守住门外。屋子里还有八个手持刑杖的衙役，以及高低有别的刑架和形状怪异的戒具。

横匾下有长木案，可以并排坐下五个人。大司寇坐定后，主事的吕牮和主问的风高分坐于两边。有一个由内廷派过来的监督，还有一个由外廷安排的**，大有三堂会审之势。

“开堂！提罪臣之女朵兰！”

喊声起，吕彪的兵已经把赭衣人犯扔进了大堂。背了捆绳又扛枷的朵兰骨秀体匀，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有双明亮的大眼睛。昴离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子，好言好语地说：“现在，你把知道的事再说一遍，若有隐瞒和不实之处，那就是自找苦吃！”

“我知道得不多……有一天，我的继母向管家问起了玉姝和萧娟的事，管家说父亲找她们俩是另有大事。那一夜，继母与父亲吵了相当厉害，一直哭到了天亮。说是该来邛军还没有来，我们就将大祸临头。”

昴离对风高说道：“朵兰的父亲已经供认不讳，今天午时三刻枭首刑台。其继母夏艳和庶母萧梅也因知情不报而入蚕室，不方便再叫过来问话。你看是不是先上点刑，再问一遍……”

“何为蚕室？”

“蚕室就是无窗暖房，不得出入。”

大堂上鸦雀无声，有道是王法森森，各居其位。

风高不可能置疑大司寇昴离，又不可能再转祸于已经是身陷绝境的朵兰，只能咬住牙紧闭两唇。

不接受冷场，吕牮拍案而起：“拶指呢？让她再说一遍！”

衙役拿出一串排在两条皮绳上的柳木棍，夹住了朵兰的纤纤细指。逐渐收紧皮绳，能使指骨受压变形。

“大人！我都说了……”

“你说的玉姝和萧娟已归案受审，还给我避重就轻？”

风高望着不动声色的大司寇，气恼地问：“怎么会这样？”

“先说萧娟，别以为她是卖花女，她就是玉家的小丫环！再说那个玉姝，更是一门叛逆，即将流放到邛崃山。月支王还是太年青，受其蛊惑。司寇台也有司寇台的责任，就是要将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打回原形。”

下山时，几个卫士押着玉姝和萧娟先走。风高有些后悔，真不该在石坟的前面和深潭的周围盘桓良久，给吕牮和吕彪留出了大做手脚的空间。现在局面已定，只能退而求其次：“我累了，不审也罢。”

昴离看了一看内廷的监督员和外廷的**员，对吕牮说：“你送月支王到后院耳房里小憩片刻，我来结案给册正送去。”

“哎呀！哎呀……”

堂前的衙役们仍然按部就班，将绞棒上的牛皮绳和压在绳里的五根柳木条收得吱吱地响，就像一头恶狼咬紧了自己的犬牙。

03

穿过侧门，正堂台基的后面还有一个带天井的小院，围成框形的三排小矮房都门窗紧闭。

天井中间还有三级方形石台，举起一只巨大的木质车轮。辐条上排满了圆孔，有几处还插着木隼，或者挂着黝黑的绳索。

“那是什么？”

“靶台！”

风高笑了笑：“太近了，扬手一投也能投中！”

“也就是玩玩投壶而已！”

吕牮打开台基上面的东耳房，已经跪在里面的女奴应声叩头：“奴听命，敬请主人吩咐！”

“去把卖花女捆来，我们想听回歌！”

女奴打开窗，又给落座的风高和吕牮沏了茶，端上水果。弯腰时，上身短衣会亮出一线后背；转身时，长裙下会翻出一双赤脚。

“月支王风华绝世，可谓蓬荜生辉。这些天，市区里不安静，我们接待不周。至于那几个小妖女，就是欠点调教。”

吕牮看到风高挑起眉头，又附耳道：“我们的冷泉庄还需要再安排几个女奴打杂，还想请月支王定夺。若是这里缺人，就可以从罪女中间抽人补充。呆一会儿，你就找司寇大人要。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我该回天石阁。”

“天石阁的管事者已被收监，贴了封条。你去不好，也于事无补。虽说法不容情，我还是想找点理由出来，给从犯们都留一条活路……”

风高总算听懂了，点了点头：“行！行！我就借吕大人的宝地暂且安身。”

女奴收拾停当，才从门背后取下一捆牛皮绳和一件赭色的无袖衫。领口很大，质地薄得如纱，抓在手里就像一团抹布。这时，前院的吕彪过来了，右手还抓着一根皮绳，牵来了满面是汗和眼里噙泪的小朵兰。

“过来……划了押还得谢罪……”

吕牮接过绳头轻轻一拽，缠颈皮绳让朵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双膝跪下。

勾着头，湿发成绺，朵兰的手上指间都血迹斑斑。她的身上，也穿着一件薄薄的无袖宽领衫。胸下的一条束腰带收得相当紧，分叉的下摆勉强地遮住了大腿根。

坐在木案当头，吕彪先喝了一口茶：“司寇大人已经安排了晚宴，我已让天石阁的老板娘先回了。至于天石阁能否重新开张，还得上面发话。”

吕牮用手指轻轻拈起了朵兰的脸皮，说出了一句：“怨谁呢？说清楚就结了！”

紧接着，吕牮又把朵兰蹬到了风高的双腿前，居心叵测地说：“前些天，她还是我们吕家未过门的儿媳妇。不巧不成书，她的一句话竟然牵出了一桩惊天大案，败了月支王的雅兴……谢罪就得领罚，都说做得也要受得，朵兰怨不得别人。”

“算了！她毕竟有彰于法纪。”

风高斟词酌句，心想小朵兰也就是无心之失，自己不应该在伤口上抹盐……何况，吕牮也是试探。自己现在是两手空空，还得站稳立场。

04

女奴又冲了一道茶，打了几个转身才想起还有提人的事。

风高不想让卖花女受罪，有意改口说：“吕大人不是要听歌么？就让朵兰给我们唱一曲吧！”

“也好！那就让朵兰去换装！”

女奴牵走朵兰，大司寇昴离派人送来空心餐桌和一盆火。接着，一碟碟的山珍海味都鱼贯而入，还有美酒飘香。

吕彪起身张罗起来，把各种香料都投进锅里。都说君子远庖厨，煮一盆火羹出来要走很多琐碎的程序，能把它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是一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