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欲聚还散

新学期开始后，柏清没有急着找工作，而是继续选修课程，她觉得找工作是件很容易的事，相比之下在D大学习的机会却是很难得的，她希望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学习，更何况她现在心里急的不是工作，而是结婚生子————她觉得她已经错过了女人结婚生子的最佳时间，心里不能不急。

可是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常常是你越希望得到什么东西就越是得不到，你并没有期待得到的东西却往往能够唾手可得。

就比如现在，柏清最期待的是一个圆满、温暖的家庭，能够让自己相夫教子，可是这个梦做了N年，却始终没有能够如愿————她是一个多么温柔的女人啊，可是她觉得始终没有人能透过她的美貌看到她贤妻良母的一面。

李志斌在现在这家公司的工作看起来已经趋于稳定，虽然现在并没有签定协议，可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毕业，有一些手续现在还不能办理。但是即便现在工作已经稳定了，李志斌也并没有和她谈婚论嫁，仍然悠闲地扮演着男朋友的角色，而且表现得乐此不疲。对此，她经常表现出不满，有时候就不由急躁起来。

对柏清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李志斌觉得那是因为她还没有一份工作让她全身心地去投入，除了学习之外再没有其他事情去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她才把很大一部分注意力放在急着结婚上。他知道柏清找工作不是难事，同样挣钱对她也不是难事，所以他一直鼓动着她去找工作，希望她有工作之后能忙起来。

对于柏清催自己结婚的事，李志斌常常以自己公司某位女领导为例，谆谆教导柏清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事业上：“你看我们公司的廖总，人家也是女的，她都三十五岁了，还不是在单身？也没见人家非要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啊！你这才多大，你着什么急啊！”如此等等。

对于这些话，柏清总是气愤又无奈地反驳回来：“你以为女人都想当女强人吗？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做那样的人，你也别指望我能成那样的人！”语气的坚定让李志斌不由赶紧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可是柏清知道，在以前的几年里，自己所扮演的就是那样一个女强人的角色！天知道，她对这种角色有多么厌倦！

进了十一月后，柏清的生日就到了，她本来想悄悄地过去就算了，————不悄悄过又能怎样呢？宿舍里现在见不着几个人，想请人吃饭都没有；回妹妹家过生日？她现在可没那样的兴致，自从过了三十岁后，她自己拼命想要忘记年龄这件事，她知道只要自己回去过生日，妈妈就只会把她的年龄放大好几倍，然后在她耳边不停地催，不停地催，直催得她心烦意乱，无所适从————她实在很想做一个孝顺的好女儿，可是在如此唠叨的妈妈面前，她无法克制却又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耐心，因此有时候表现得之急躁，之口不择言，实在是不像自己希望的样子。

那天中午她闷着头在学校的食堂里吃了一份面条，心想这就算是给自己过生日了，已经三十一岁了。她想，如果是在自己的家里过生日该有多好呢，当然是在“自己的”家里，有丈夫和孩子的，三十一岁，孩子当然是很小，生活肯定是有些忙乱的，但是哪怕是比现在更令她手忙脚乱的，她也愿意。她想，那样子过三十一岁生日，自己的心情肯定是大不相同的。

这样闷闷地吃完午饭，心里想着，三十一岁生日，也就这样过去了，心里不由有些悲凄。可是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她正在宿舍里准备晚上的课，这时电话响了，是李志斌，“清清，你下来吧，我回来了，咱们一起吃饭吧。”

“你回来了？”听到李志斌的声音，柏清不由含着笑问。

“是啊，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特意早点赶回来的。”李志斌说。

听到李志斌特意为她赶了回来，柏清心里有些高兴，听他说要为自己过生日，一方面因为他想着这件事而高兴，另一方面却因为自己对年纪增长的恐惧而有些不安。

“你快下来吧。”李志斌说他现在已经赶到楼下了。

柏清连忙收拾了东西下楼，天气有些凉了，刚跨出宿舍楼的大门，顿时一阵寒气袭来，她不禁打个寒噤，但是当她看到李志斌在树下正焦急地向门口张望时，心里不由掠过一阵暖意。

晚饭还是在汇仁居吃的，挽着李志斌的手走进熟悉的汇仁居时，柏清还是很高兴的：不管年纪是大是小，过生日的时候有人陪在身边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坐在一边看着李志斌招手叫过服务员，细细看着菜谱，精心地点菜————他点菜一向是既要菜名好听又要实惠的美味的，这次也不例外。

“龙凤呈祥，好不好？”看到汇仁居新添的菜品时，李志斌问柏清。

“那是什么菜？”柏清问服务员。

“猪排加鸡肉。”服务员说。

“那就不要了，”李志斌说，“听着挺好的菜名，材料太普通了。”他继续认真看着菜谱，想选出更合心意的菜来。

淡黄的灯光透出些温馨，柏清看着李志斌认真的样子，心里洋溢着淡淡的感动————怎么说他对自己一直都是很好的。想到这里，不由说道：“不要点太多，两个人吃不完该浪费了。”

“嗯，快好了，”李志斌答应着，对服务员说了两个菜，又点了一份汤，“人多点儿就好了，那才算是真正的生日宴会————现在只能算是咱们两个一起吃个饭。不过，”他眼睛眨了眨，“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柏清看着李志斌似笑非笑的脸，目光里有些犹疑：她内心深处渴望着那是一枚戒指，可是她不敢确定。

李志斌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四四方方的红色绒布在灯光下绽放着毫不张扬的华贵。

柏清看着那个首饰盒，她越来越觉得那会是一枚戒指，这样想着不由微笑起来：“是什么？”带着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李志斌轻轻打开首饰盒的盖子，一条项链静静地躺在淡色的绒布上。

看着那条项链，柏清的心慢慢往下沉，脸上的笑容一时有些僵硬。

“我帮你戴上？”李志斌悄声询问着，根本没注意到柏清的脸色。

“我戴着一条呢，”柏清说，“回去再戴吧。”说着轻轻把首饰盒放在桌子的一侧，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刚刚送菜过来的服务员把菜放在桌子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希望就不能实现一次？”柏清想，“志斌，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明明知道一条项链和一个戒指的价钱不会相差太多，明明知道作为生日礼物项链和戒指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明明就知道李志斌专门为了自己生日跑回学校是非常有诚意的，可是，心却仍然止不住地向下沉去，心里是凉凉的，沉沉的，伴随着的是再也无法排遣开的绝望，整个人对于其他事再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吃菜吧。”恋人间的敏感终于使李志斌注意到柏清神色的变化，但是他却不明所以，只好闷闷地说了一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柏清举起筷子，她也很想把心里的那份不快忘记，高高兴兴地和李志斌一起吃饭，可是举起筷子，她却发现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夹了一片百合，看着百合那洁白的样子，本来是洁白无瑕的，可是此刻却觉得它正如自己心情的寡淡，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轻柔的百合竟让她有如鲠在喉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梗着了一时竟然咽不下去。慢慢使劲往下咽着，眼泪不由往上涌，终于忍不住咳起来。

“你喝一口水。”李志斌说着递过一杯水。这样一个简单的温存一时竟然让柏清心烦意乱，“不用。”她生硬地说，用手推了一下杯子，水从杯子里洒出来，泼在旁边的首饰盒上。

“你怎么回事？更年期啊？”李志斌的脸色一变，他委屈地低声怒吼，右手迅即地一扫，首饰盒应声落地，一下子滚出好远。

“对，我更年期，不像有些人快三十岁了心理还停留在青春期！”柏清气得眼泪掉了下来，看着已经滚落到另一张桌子底下的首饰盒，她觉得被扫下去的不是首饰盒，而是自己的一颗心，是自己对婚姻的美好的期待。

“我们分手吧。”柏清决绝地站起来，迅速地向门口走去。

“分手就分手，谁怕谁啊！”看着柏清离去的背影，李志斌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赌气似地说，可是人已经远去了，他的话仿佛是对着空气说的，没有激起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