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柏清

那天晚上柏清和李志斌走出栖风馆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柏清几乎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感觉聊得很畅快。她做过的最得意的市场策划案例，她从事策划以来的心得，她是一直在说这些吗？她好像不记得了，只是记得那份畅快，记得李志斌认真地听她说时的关注，微笑时那温柔起来的目光。

李志斌呢，他既听也说，听着一个个精彩的案例从柏清嘴里说出来，他觉得比有的老师讲得还要生动、深刻。他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听着柏清妙语连珠，看着她因为说得畅快而呈现出的自信的笑容，他觉得自己正在被她吸引得越来越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得到她曾经的喜怒哀乐，她这几年在职场上的成长历程————她在职场上的这几年可不是白混的，充满风吹雨打、拼搏与挣扎，更有因那份拼搏与挣扎而得到的收获。

走出栖风馆，校园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夜色显得如此沉静迷人。

柏清静悄悄地走着，风吹起她的裙裾，让她感觉到深秋渐浓的凉意。抬头看看天空，天空深蓝而幽静，星星挂在天边，远远地发着细微的光芒，像眨着的狡黠的眼睛，和她开着猜谜般的玩笑。静静走着，一路昏黄的灯光伴着他们的前行，感觉着从脸庞耳鬓吹过的微风，柏清突然觉得耳边响着的像极了一首歌，旋律悠长而深远的，带些熟悉的节奏，缓缓地从耳边心头滑过。随着这节奏，她心底有一些哀婉与无奈升上来，应和在这歌声里，让她的心里一时说不上是轻松愉悦还是沉重幽怨。

是吗，这是恋爱的感觉吗？柏清问自己，一时却无法回答。

到了前边的路口，男生宿舍在右，女生宿舍在左，“我走了。”柏清说。

“我送你过去吧。”李志斌说，他喜欢和她走在校园里的感觉，是很久以前曾有过的，此刻却仍然能够让他心动。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柏清笑笑，她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充满犹疑。

“那，再见。”李志斌站住，想看着她离开。

“再见。”柏清挥了挥手。

“柏清，”刚走几步，李志斌突然叫道，柏清停住了，转过身来。

“你是只有周四晚上有课吗？”李志斌问。

“对。”柏清点点头，夜色掩住了她嘴角泛起的一丝笑意。

“那好，再见。”李志斌挥挥手。

柏清的心里突然好像有只小鸟在扑腾似的，她连忙快步走起来，清脆的高跟鞋声在黑夜里传得很远。风掀动她的衣襟，路边一棵棵笔直的大树在黑暗中沉默着，树叶却微微地摇动起来，像轻快地跳着，舞着，发出轻轻的吟唱。

学校的气氛真好！柏清想，能够遇到喜欢的人真好！可是突然间有一个问题袭上心头，欢快歌唱的声音不由戛然而止。

他多大了————如果他是和刘文涛一起大学毕业的话，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比自己小两三岁呢；还有，如果他知道自己结过婚，又会怎样呢？想起这些问题，她不由有些黯然，脚步也不由慢下来。

轻轻打开宿舍的门，宿舍里静悄悄的，苏小印正在电脑上飞快地敲打着什么；肖丹在专注地看着一本书，旁边的电脑正播放着《两只蝴蝶》的歌曲。

“你回来了？”听到开门声，苏小印转过头来，问了一句。

“嗯。”柏清答应一声，心头说不上是喜是忧。

“你写什么呢？”看苏小印又埋头于电脑，柏清不由问道。

“写作业。”苏小印说，“《商业伦理》的作业，老师不是要求结课一个月内发到他邮箱么？到今天刚好半个月。”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也没写呢！”柏清坐下来，想整理自己的情绪，又想着应该先把作业做完：毕竟自己一时也无法确定这份感情的虚实，又何必苦恼自己先去考虑如何接受它呢？为什么要对着并不确定的东西自寻烦恼呢？已经在感情上栽过跟头了，怎么还能不吸取一点儿教训呢？

这样想着，柏清打开电脑，却还是发呆地看着突然亮起来的屏幕，心情阴晴不定。

柏清强迫自己去想写作业的事，应该从自己的企业实践中选取哪段经历才更适合商业伦理老师的要求呢？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头绪，于是看一眼正写得起劲的苏小印，苏小印正手指翻飞，看上去写得激情昂扬。

“你写的什么？”柏清不由问。

“我在北京一家企业工作期间的经历，”苏小印没有像往常一样停下来，而是继续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要努力跟上飞跑的思路。

“哦。”柏清答应一声，看苏小印投入的样子也不好再打断她，于是低头继续沉思着，想着应该怎样完成作业。这时，QQ上的头像亮起来，有人在和她说话。她点开一看，正是李志斌，看来他通过本年级M—B—A的大群找到了自己————加入这个年级QQ群和加入班级群一样，每个人都被要求实名+班级名进入。

“忙什么呢？”李志斌问，看到他选择的QQ头像，是一个卡通男孩，看那个头像，还真有点像李志斌本人：有一头侧分的茂密黑发，眼睛不大，似乎总在眯着眼睛思考。看着他头像上专注的眼神，好像看到了刚才李志斌在栖风馆看自己时的神情，柏清的心里不由微微一暖。

“写作业，”柏清回答，“《商业伦理》的作业，你写完了么？”《商业伦理》是大课，三个M—B—A班级一起上的。

“没呢，不是还有半个月嘛。”李志斌说，“这样的课，作业写完交上就行了，老师不会难为咱们吧？”随着近年来企业丑闻越来越多，作为国内名校的D大在M—B—A教育中更加注重对学生道德的培养，所以已经把《商业伦理》作为必修课，但是学生上课是上课，并不会从心底里认同：都是经过商场风吹雨打的，不能说深谙商场狡诈之道，但也不再那么容易接受道德教育的熏陶。“都M—B—A了，还讲什么伦理啊。”是大家对上《商业伦理》课的一个调侃：商场之中我何尝不想公平竞争，既能赢得经济利益又能在道德上取胜，可是“此事古难全”，作为传说中的商业精英，M—B—A注定要被期待以利剑制敌，到真正的商战之中，商业伦理却只能是一柄不称手的软剑，要能将它舞动起来并用于制敌，需要自身过硬的素质和企业强大的实力作后盾。

“应该是不会难为的。”柏清回答，《商业伦理》向来被大家视为听听就行的“软课”，老师看上去也深知此事并且不打算做追究。

“你明天晚上有安排吗？”李志斌问。

“暂时还没有。”柏清回答。

“可以一起吃个饭吗？”李志斌约人的套路好像还是很陈旧的。

看着QQ上那几个字，柏清沉默着，她知道这样的邀请意味着什么，可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可是，我应该接受吗？我可以接受吗？我是不是应该先告诉他关于我的过去？她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好了，终于写完了。”这时苏小印长舒一口气，拿起杯子倒了点水，慢慢喝着休息。

柏清在电脑前沉思着，终于在QQ上写上：在哪儿？

“汇仁居吧。”汇仁居是D大校园里最好的饭店。

柏清想，要不叫上刘文涛他们做掩护吧，可是又一想，那样的话等于变相让李志斌请大家吃饭，自己又有点过意不去，可是自己一个人去，行吗？正这么想着，看到QQ头像又闪动起来，是来自刘文涛的消息，要柏清明天晚上一起讨论参加比赛的事。

柏清心里立刻一松，“刘文涛要咱们明天晚上讨论呢。”她说，她想李志斌肯定也已经收到了刘文涛的消息。

“那也可以吃完饭再去呀，”李志斌说，“他说的是六点半在栖风馆集合，时间完全来得及————我就是想再见见你。”

李志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柏清看着他那么直白地说出来，心里突然也很痛快，想了想，自己也应该有一个明白的态度，于是写道：“好吧，几点？”

“四点四十五吧，上完下午的课。到时我给你打电话，你电话是多少？”

柏清告诉了李志斌自己的手机号码，很快手机响了一下，一个信息飞了过来，“这是我的号码。”是李志斌发来的，柏清微微笑着把号码保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