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心有千千结

第二天天一亮，瞿亦峰便出去了。

他向队长牛归田汇报了遭遇逃亡者、以及姜光宗请他当向导的事。牛归田同意他为逃亡者担任向导，将他们安全送到目的地。同时告诉瞿亦峰，据侦查，有数路妖孽正在朝逃亡者行进的方向秘密接近，极有可能会在前方发起伏击，他正在调动人马，准备在前方诛灭这股妖孽，命令瞿亦峰小组密切配合，确保逃亡者的安全。

队长的消息令瞿亦峰心中即兴奋，也忐忑不安，滕子明与乔元亨就在身后，相距不足十里地，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现在，同伴们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说明妖孽出动的人不少，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逃亡者伤亡。

之后，他找到了关之岳，二人商议，为免引起逃亡者怀疑，关之岳继续在暗中策应，不必露面。

两个小时后，他拎着两只刚刚捕获的野兔回到营地，告诉逃亡者们，洪水已经退去，但是遍地泥泞，无法赶路，必须在等一天，明天才能重新赶路。

逃亡者们离家八九天，早已疲惫不堪，能够在此休整一天，求之不得，均无异议。

之后，他告诉逃亡者们，下了山，前边不远处，有一股山泉，可以前去洗洗涮涮，但不得远离。

姑娘们一听，欢呼雀跃，纷纷拿起昨天换下来的脏衣裳奔向石缝。

瞿亦峰忽然看到婧婷姑娘走路一瘸一拐，慌忙叫住她，问道：“是不是鞋子硌脚？”

“有点儿……”姑娘羞怯地说。

“为什么不找块布包脚？”

姑娘慌忙将手中的脏衣裳藏在身后，低头不语。

瞿亦峰明白了，盛夏季节，没有人会带着大量衣裳出门。这位大概除了身上穿的，就只有手中这一套了，包了脚，便没有换洗的了，舍不得。

姜光宗的脏衣裳由珊儿和梅儿带去洗了，他从瞿亦峰手中接过野兔，准备拿去洗剥。

瞿亦峰忙道：“等等，这事我来做，她的鞋子硌脚，不能走路，劳驾你把她的衣裳拿到山下去，交给其他姐妹洗洗。”

婧婷姑娘忙道：“不用，我自己能洗。”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不再说“俄”了。

姜光宗怪异一笑，说：“八姑，俄和这位大哥说好了，他给俄们当向导，俄们要绝对服从他，请把衣裳给俄。”

瞿亦峰说：“这是真的，给他。”

声音不高，但姑娘感到，他的话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仪。

姜光宗拿着脏衣裳走了，瞿亦峰命她脱下那只鞋子，给他看看，她顺从地照办了，抱着光脚坐在一边，痴痴地望着这个男人。

这种手工做的生皮鞋子很粗糙，羊皮干了以后，变得硬邦邦的，穿在脚上保证活受罪。

生皮干了以后会收缩，瞿亦峰特意将鞋子做得大了一点，但光脚穿着它，依旧又硌又磨，根本无法走远路。

瞿亦峰检查了鞋子之后，在硌脚、或者磨脚部位喷上水，然后用力揉搓起来。

过去，人类用各种动物的皮制作成各种各样的用品，这些皮革在加工制作之前，首先要经过鞣制，也就是常说的“硝皮子”，或者“熟皮子”。经过硝制后的皮革柔软、美观富有弹性，保温好，可长期存放，是人们日常使用的很好皮料。

但这种工艺很复杂，需要很多化工原料和专用工具，瞿亦峰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加工。

过去，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皮鞋，有些地方叫“生鞋（hai ）”，人类进入高度文明之后，富裕起来的人们便不再穿这种鞋子了。

“瞿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姑娘傻傻地问。

“你来。”瞿亦峰将鞋交给姑娘，说：“用力揉，直到皮子干了以后，那些磨脚、硌脚的 地方仍然是软的，就成了。”

姑娘此时对这个男人已经是绝对地信任，也不多问，接过鞋子依法炮制。

瞿亦峰挑选了一只野兔，开始剥皮，手法很特别。通常剥皮，只消将猎物腹部的割开，便可开剥，而他却将野兔倒挂起来，先将两条后腿部位的皮剥开少许，然后抓住两边的皮用力往下一拉，便扯下一张完整的皮筒子来。

姑娘一边揉着鞋子，一边望着他。只见他从崖根下抓了几把干沙土，填进兔皮筒子，然后按在地上，用力揉搓起来。

“瞿大哥，你这又是做什么？”姑娘忍不住问道。

“给你弄一块包脚的。”瞿亦峰说。

姑娘心头热热的，说：“为什么要装那么多沙土？”

“这种沙土里含有硝土成分。”瞿亦峰解释说：“用它鞣制皮革，即可以吸收皮子里的水分和油脂，还可以使皮子变得柔软起来。用它包脚，保证不会再磨脚、硌脚了，就是有点味道，希望你不会嫌弃。”

“瞿大哥，我不嫌弃。”姑娘柔声说：“瞿大哥，你懂的真多。”

“哈哈，我这是从……山里人都用这种方法，我是从他们身上学的。”

其实是一千年前，偶然从一本书里看到的。

姑娘说：“我这一路，也学了很多东西。瞿大哥，你为何不问我的名字？”

瞿亦峰触到姑娘火热的目光，心头一跳，淡淡地说：“我是你们的向导，将诸位送到地方之后，便要各自东西，也许从此形同陌路，何必问那么多？”

姑娘神色一黯，旋又坦然，说：“我叫姜婧婷。”

“这名字很好听。”瞿亦峰淡淡地说：“你继续按我说的揉，我去看看他们。”说罢，放下兔皮下山去了。

姑娘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姜光宗在崖下拦住了瞿亦峰，说：“她们正在洗浴，别过去……”

姑娘们好洁，昨天在泥水中滚爬逃窜，逃过了一劫，山崖上没有水，带着满身泥污捱了一宿，刚才来到清泉旁，立刻将姜光宗驱赶到一边，然后尽情洗浴起来。

瞿亦峰说：“哎呀！上面还有一个，我去叫她下来，也洗洗。”

“不必！”姜光宗拦住了他：“你好像对俄的这位姑姑异乎寻常地关心。”

瞿亦峰一怔，说：“你是指我为她做鞋这件事？”

姜光宗说：“阁下的表现叫人不由得想起一句话。”

“大概不是好话，说来听听。”

“居心叵测，或者居心险恶，你的出现绝非偶然。”

“你的疑心太重了，老弟！”瞿亦峰正色说道：“我帮她，是帮我自己，更是在帮你。”

“此话怎讲？”姜光宗没听懂。

瞿亦峰说：“请问此地距诸位要去的目的地有几天路程？”

“至少二十天。”

“二十天，此去间关千里，翻山越岭，遍地荆棘，你的同伴没有鞋，如何赶路？背着走？你背还是我背？或者干脆将她丢弃？”

姜光宗无言以对。他奉命护送几位姑娘，任何一个出了事，他都无法向老祖父交代。

瞿亦峰说：“别说是一个女孩子，换作是你，我也会给予你同样的帮助。”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一个热心的猎人，或者说，一个故乡的守护者，即便没有丰厚的酬劳，我也愿意帮助你们。请放心，将诸位送到地方之后，我会马上离开，你猜疑的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故乡的守护者……”姜光宗喃喃自语，问道：“你们是……”

“届时自知，不必多问。”

“好，俄姑且相信你。”姜光宗说：“你去请她下来，叫她也洗洗。”

瞿亦峰笑笑说：“她没有鞋，没法走路，你该不会叫我抱她下来吧？”

姜光宗瞪他一眼，说：“你等等，俄去给她借一双鞋来。”

说罢，匆匆走了，很快拎着一双鞋来到面前，这是姜靖芙的鞋，临时借来的。

瞿亦峰拎着鞋来到半崖，对婧婷姑娘说：“你的姐妹们请你去洗浴，这鞋是你侄儿替你借来的，你自己去吧。”

婧婷姑娘听得可以沐浴，喜出望外，换上鞋飞也似走了。

“这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神尾举着望远镜，望着在谷道中穿行的人影，诧异地问。

赤泽遥望谷中，板着指头数：“一、二、三、四、五、六……咦！真的多了一个！哪来的？”

神尾怒道：“我问你呢！”

赤泽说：“我问谁？”

神尾心中一动，脱口说：“是他们！”

赤泽毛发一竖，失声叫：“真是他们？”

“不错，是我们！”山林中有人回答。

“什么人！”二人惊跳而起，紧握猎叉惊悸四顾。

人影乍现，乔元亨与滕子明穿林而出，两支突击步枪同时指向赤泽和神尾。

两个妖孽后心发凉心往下沉，相互使个眼色，两边一分，山闪电般窜入丛林遽尔已杳。

贼人反应太快，情况不明，二人没有开枪，也来不及开枪。

不久，黑蝠便接到了三教同盟在逃亡者附近现身的警讯。

黑蝠早就接到了三教同盟的人马，正在向逃亡者行进方向秘密调动的消息。

自从三教同盟大举进入太行山之后，窝寇妖孽隐藏行迹，龟缩不出，但却一直在暗中寻找将三教同盟一网打尽的战机。

挑唆姜家与三教同盟火拼，使之两败俱伤，而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残余，将三教同盟彻底剿灭。

但这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计划，能否实现，尚存在着种种变数，如果能在这之前，大量扑杀三教同盟的人员，也会对其造成沉重的打击。

三教同盟的人马大量现身，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黑蝠立刻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了大总管犴狈先生，建议调集精锐，寻找机会，一举围歼小分队。大总管马上同意了她的建议，并且任命她为行动总指挥，调集各路人马，找机会一口吃掉小分队。

太行山中暗流汹涌，山雨欲来。

日将暮，瞿亦峰带着逃亡者们，沿着山脚匆匆向北赶。

他记得，前方有一座小山村，是在飞机上看到的，就在这附近，希望能在日落前赶到。

婧婷姑娘的新鞋依旧不甚合脚，若是莽夫粗汉，这点不适感根本不算一回事，咬咬牙，坚持十天八天，新鞋变旧鞋，一切便会发生改观。所谓新鞋不如旧鞋，便是这个道理。

在途四五天，婧婷姑娘吃尽了苦头，但她依然拄着瞿亦峰递给她的拐杖，一瘸一拐，紧咬牙关跟着大家往前走。

瞿亦峰目睹姑娘憔悴、疲惫、痛苦的面容，满怀怜悯，但却不敢表现的太热情。

如果没有姜光宗的那番责问，他会毫不犹豫地搀扶她，或者索性将她丢上肩背，背着她赶路，但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唯有尽快赶到小山村，给姑娘找一双合脚的鞋。

太阳落山，道旁的山坡上出现了几片玉米地，终于看到人烟了。

这是逃亡者离家之后，第一次看到人类的痕迹，心中一振，陡然生出几分力气。

姜光宗大叫：“谢天谢地，终于看到人烟了，诸位，加把劲，快赶几步!”

正要举步，道旁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两只狸猫大的老鼠，冲着瞿亦峰“吱吱”乱叫。姜光宗脸色一变，拔出手枪要打。

“不许动！”瞿亦峰一把按住他的手。

老鼠指指前方，“吱吱”叫了两声，窜入草丛消失了。

姜光宗看看草丛，看看瞿亦峰，眼睛里涌出浓浓的戒意，紧握手枪沉声说：“很明显，这两只老鼠是来找你的。现在的老鼠是人类的天敌，它们为什么来找你？阁下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