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奈何桥

“轰轰隆隆”的巨响再次入耳，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再次降临，推挤着空气，再次呼啸而至。众人躲无可躲别无选择，再次抱头趴在地上。

感觉中，从身旁飞驰而过的不是列车，而是千军万马，万马奔腾，铁蹄踩踏着铁轨枕木，踩踏着耳边的混凝土路基，轰轰隆隆的怪声浪震耳欲聋，人喊马嘶，飞驰而过，甚至能够嗅到马儿特有的膻臊味，以及人的汗臭味。

久久，终于一切都过去了，隧道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人们爬起身来，打开手电筒四面查看。

地上没有任何痕迹，找不到一个马蹄印，残缺扭曲锈蚀的铁轨依然如旧，没有任何列车驶过，或者万马奔驰留下的任何痕迹。

牛归田举着手电筒，照着锈痕累累的铁轨若有所思。

“头儿有何发现？”田策问道。

牛归田摇摇头，电筒一转，照向漆黑的隧道远方，侧耳聆听。

田策忽然脸色一变，失声惊叫：“不好！那王八蛋又来了！”

其实，除了独目和他的手下，牛归田的同伴们都感觉到了，隧道内刚刚恢复平静的气压又发生了变化，这感觉与适才诡异的列车与诡异的人马出现前产生的感觉一模一样，最初是气流的扰动，仿佛有微风从漆黑的远方吹来，而后越来越强劲，重重地压在人身上，接着那震撼人心的轰响由远而近，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

灯光尽处，出现了白花花的闪光，轰轰隆隆，呼啸而来。

“是洪水！”牛归田失声惊叫：“快趴下，抓紧地上的东西！”

人们听得“洪水”二字，亡魂皆冒，火速爬在地上，抱住枕木、铁轨，以及一切可是攀抓的东西，闭上眼睛，拼住呼吸，等待着厄运降临。

自古以来，人类以洪水猛兽，比喻极大的祸害。猛兽是残食人畜的野兽，凶猛异常，但它可以躲避可以防，甚至可以反抗搏斗，而洪水却是遇山山塌，遇房房毁，摧枯拉朽，吞噬沿途的一切，任何力量都难以与之颉颃。

即便是人类社会进入高度文明，抗拒自然灾害的能力大幅增强之后，每年死于洪水的人也是成千上万，谁不害怕？

洪水卷着垃圾杂物，呼啸而至，从身上压过，每个人都感到身上压了一座山，狂躁的洪流撕扯着身上的衣裳物品，要将他卷走。

轰响声中，蓦然隐隐约约传来两声惊叫，仿佛有人被洪流卷走了。

久久，久久，震耳欲聋的轰响终于消失了，身上的挤压感也荡然无存。

牛归田一跃而起，大叫：“查点人数！”

七名队员一个不少，而独目的手下却少了两个。

独目跳将起来，呼喊着失踪者的名字向后奔去，其他队员也尾随而去。

跑出百余米，他们找到了失踪的同伴，两具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尸体。更怪异的是，其他人的的衣服，皆干燥如旧，地上也没有半点水迹，而这两具尸体身上的衣裳，却是湿漉漉臭哄哄的，好像刚刚从阴沟里捞出来的一般。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呀？”独目惊诧哀痛地叫，接连损失了五名同伴，而且都死得不明不白，令人情何以堪！

“我也不知道。”牛归田眉头紧锁：“我刚才看了一眼，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那刚才呼啸而过的列车、人马、洪水，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听向天啸慢悠悠说到：“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要是把这些现相当真就错了。相是妄相、幻相，佛家称妙相，‘妙相’是空的、假的，有而非有，非有而有。”

牛归田接言道：“老向所言极是，刚才我们经历的一切，皆是幻像，是一股夹杂着怪声浪的强劲阴风。你觉得它像什么，它就是什么，你担心什么，它就出现什么。这里是地铁隧道，每个人走在这里，最担心的是与迎面飞驰而来的列车相遇。除了独目他们，我们都来自过去，曾经无数次地乘坐过地铁，所以，这种担心在我们心中与生俱来。一旦踏进这里，我们潜意识中的担忧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这里深入地下一百多米，地铁停运之后，通风不畅，聚集了大量的阴气、秽气，妖孽入侵之后，将数十万幸存者屠戮殆尽，惨死者的怨气、血腥之气经久不散，被妖孽操弄，阴气、秽气、怨气、血腥之气等等，凝聚为一股强大的邪恶凶煞阴气，充斥着地下空间，守卫着妖孽的核心地带，吞噬着一切胆敢进入的生命。

牛归田及其同伴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九转雷霆神器，它天生是恶灵邪物的克星，它不仅能够保护主人，不受邪恶阴气伤害，也对附近的生命提供了庇护。所以，独目和他的同伴们，能够安然无恙。而那两个死者，在洪水冲到身边之际，突然因为恐惧而跳了起来，本能地想要逃命，结果脱离了神器的护卫而死于非命。

“那千军万马又是怎么回事呀？”独目问道。

牛归田指指漆黑幽深的隧道远方，说：“这里危机四伏，每走一步，皆有可能一脚踏进陷阱万劫不复，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突然冲出一彪人马来。我们只有这几个人，如果与大队伏兵狭路相逢，后果不问可知。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担心，也最害怕遭遇埋伏，所以，出现了千军万马。至于洪水，大家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像不像钻进水管里的老鼠？”

众人看看四周，果然感到这个巨大的隧道，就像一个巨型水管，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老鼠一般。

牛归田淡淡一笑，说道：“我们来到这种地方，可谓是提心吊胆，怕这怕那，各种危机就会不过有自主地浮上心头，这是人的本性，而潜伏的恶灵对人性的弱点了若指掌，所以，它会乘虚而入，企图用各种幻像来摧垮我们的意志。”

“这种幻像能否破解？”独目问道。

“无法破解。”牛归田摇头：“它只是一股无形质的阴气，唯一的方法是将生死付诸天命，静观其变，谁若惊慌失措，试图逃避反抗，恶灵便会乘虚而入，将你撕碎。你的这两位同伴，大概正是这种情况。好啦！诸位，事不过三，估计妖孽也该黔驴技穷了，动身啦！”

独目带着同伴们，在两具残尸前深深鞠了一躬，而后重新踏上了征途。

四周都是钢筋混凝土浇铸的铜墙铁壁，他们无法掩埋同伴的尸体，只能将其留在原地。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地图显示，他们已经穿过二环，即将进入一环的核心地带。

前方出现了亮光，是一种颇似阳光的光亮，柔和而温暖，令人心头一亮，倍感亲切。

近了，前方的隧道被炸毁，混凝土碎块犬牙交错，堵塞了整个隧道，看情形，并非内部爆炸，而是被钻地弹之类的弹药直接命中，摧毁了。

它旁边的大型地铁站，也殃及池鱼，被炸毁了大半，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战争期间，地球上所有的地下设施，都遭到钻地弹的狂轰滥炸。这些用贫铀材料制作，精确制导的可怕炸弹，可以摧毁地下一百多米、甚至二百多米的设施，杀死躲在里面的人。

残破的穹顶上，亮着几盏电灯，放射着橘黄色的柔和光芒。

帝都的人防工程内，有完整的供电系统，它的大部分动能来自一座可持续核聚变反应堆，小部分来自设在地面上的太阳能光电系统。

核大战之后，陷入绝望的幸存者损坏了核电站，反应堆被迫关闭停运，地面上的太阳能光电系统，也在漫长的岁月中毁坏殆尽，医生竭尽全力，目前只能为局部提供照明用电。

保定人防工程内的电能，一部分来自帝都的核电站，一部分来自独立的供电系统。独目介绍说，这里的供电系统，在窝寇妖孽入侵初期，被来自帝都的一个特遣分队炸毁，之后的情形如何，不得而知，这些电能从何而来，也不得而知。

站台一侧，有一条通道，远处有微弱的灯光。

站台上空无一人，但在远处的灯光下 ，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影闪动。

独目指着远处的亮光，告诉牛归田，前方便是一环核心区，自从被窝寇妖孽侵占以来，便没有人能够进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队员们义无反顾，跃上站台，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

前方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路边店铺如林，叫买叫卖，游人如织，熙熙攘攘，仿佛到了一个繁华夜市。

没有人理睬这群全副武装，突然出现的战士，视若无睹，各行其是，悠然自得。

陆洋轻声说道：“头儿，这些人既非现在，亦非我们过去时代的人，我们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唐宋时代……”

不仅文人士子，贩夫走卒，皆身着唐宋时代的长袍，就连路边的建筑物，都是土木结构的古代建筑，古色古香，看不到一栋钢筋水泥的现代化高楼大厦。

“娘的，大概又是幻境。”崔浩咕哝道，端起步枪说：“给他一枪，保证会原形毕露。”

“千万别。”向天啸按住枪身说：“这景色，只有在影视剧中见过，难得今日身临其境，叫你一枪轰没了，岂非大煞风景？”

甘霆在旁接言说：“如果再配上小桥流水人家，活生生一副清明上河图……”

话音未落，一阵薄如轻纱的薄雾拂过，街头景物立变，出现了小桥流水人家，颇似一副清明上河图。

牛归田弄浓眉紧蹙，地图显示，这里是个向右转弯的拐角处，左边根本没有路，也没有这许多建筑，可是，眼前的一切，又是从何而来？莫非真的又是幻境？

征询的目光转向向天啸，向天啸微微一笑，合掌说道：“万法皆空归性海，一尘不染正禅心”

这句话简单地说就是见了本性之后证知了万法皆是空相，因为法不自生由心故生，这时侯自性就一尘不染如如不动，得到了正定正受，不为外境所惑。

所谓“万法”，就是一切事物，包括了看得见的实物，也包括了看不见的思想、甚至也包括了佛法本身。所以是一切一切的事物。换句话来说，万法皆空就是万法缘起缘灭，万法因缘生，譬如眼前的幻境，也是因缘所生，其实本质是空，条件一旦变，则万法变，也可以说是诸行无常。

牛归田正要开口，只听旁边的独目讶然轻叫：“咦！有饭菜的香味，好香！”

景物再变，眼前幻现出一栋酒楼，正门上方的“太白酒楼”四个大字若隐若现，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酒菜的香味随风而至，引人入胜。

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座精巧的石桥，直达酒楼前，只消跨过石桥，便可登堂入室，大快朵颐，一醉方休。

众人长途奔袭七八个小时，只在途中吃过一次干粮，早已饥肠辘辘，突然闻到饭菜的香味，个个食指大动，馋涎欲滴。尤其独目和他的同伴们，这班爷一辈子没吃过几次正经饭菜，如何按耐得住？

独目吞下一口口水，踏出一步，便要上桥，身后的同伴随之而动。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独目的后领，将他一把拖回。

是陆洋，他指着石桥说：“老弟，别鲁莽，这座桥，你一旦踏上去，它马上就会变成奈何桥……咦！你看！”

灯光突然变暗，对面的酒楼蓦然幻灭，精巧的石桥变为一座栏杆歪斜，桥面残破的木桥，直达幽暗深邃莫测的彼岸。桥上，两行鬼卒左黑右白分列左右，颇似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桥头耸立着一个大石碑，上书“奈何桥”三个大字，旁边有一个茅庵，庵前有一个大灶台，一位年长婆婆正在灶前一边搅着锅里的东西，一边咧开没牙的嘴冲众人笑，从锅中舀起一勺汤举手相招：“一文钱一碗，哪位先来？”

黑白无常拎着铁链镣铐大步上前，戟指独目沉喝：“你先来！先交钱再喝汤！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