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梦醒

那是一条人的手臂，一条烧烤得半生不熟的孩子的小胳膊。

“啪”地一声，安姆在那只老鼠头上敲了一棍，呵斥道：“混蛋！你难道不知道有理智的人类不会自食其类吗？”

那只老鼠诚恐诚惶，捡起人臂飞也似走了。几分钟后，它又跑了回来，将二穗生玉米棒放在了叶凡面前。

安姆说：“吃吧，我的朋友。通常，人类是禁止吃粮食的，但你例外，我可以优待你一次，吃吧。”

人类是万物之灵，是地球的主宰，自尊心强迫他拒绝接受老鼠的施舍，强迫他闭上眼睛别过了头。

安姆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用忧郁的口气说：“亲爱的朋友，你若不肯服从我，我就只好把你送到牧场去了。”

他很惊讶，用袖头擦了把嘴，忍不住问道：“什么牧场？你们也养家畜？”

“当然，我们养了很多菜人和奶人。”

“菜人奶人？”叶凡浑身发冷，寒颤不已。

“你真笨！”安姆举起文明棍，点着他的脑门说：“打个比方，你们人类为了满足对食物需求，改善食物结构，豢养了许多菜牛、菜马、菜猪和奶牛、奶羊、奶马等等动物。我们统治地球之后，也想豢养这些动物，但是，它们已经在人类手中灭绝了。为了满足我们的营养需求，所以，我们只好豢养人类，为我们提供肉食和**汁……”

叶凡毛骨悚然，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痛得差点叫出声来。

“天啊！这不是梦！”

他惊骇欲绝，暗自狂叫。此前，他希望噩梦快醒，而此刻，他希望这是一场永远不醒的梦。

天亮了，一缕阳光洒进了破窗。

窗户上爬满了老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据说是从铁棺材里爬出来的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络绎不绝，叽叽喳喳，用它们的语言争论不休。

阳光和络绎不绝的老鼠，叽叽喳喳的争论声，彻底粉碎了他的希望，梦完全醒了。

“上帝啊……”他痛苦地**。

安姆去而复返，窗户上的鼠群一哄而散。

安姆望着这个西装革履，趴在地上全身发抖的人类，说：“不要呼唤上帝，我的朋友，人类世界物欲横流，穷奢极欲荒淫无度，堕落、自私、贪婪、狡诈、残忍得令人发指。因嫉妒而投毒暗杀，因仇恨而自相残杀，因贪婪而不择手段，为满足物欲而肆无忌惮地破坏地球生态环境。地球是所有地球生物的地球，而你们人类却将地球据为己有，自诩为万物之灵，狂妄地称地球是上帝赐予你们的财富，疯狂地掠夺摧残，将地球摧残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地球因此而灾害频发，使其他生物深受其害。总之，人类早已丧心病狂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因此，上帝厌恶了人类，抛弃了人类，转而将宠爱赐给了我们鼠类，我们才是上帝的宠物。人类世界崩溃了沉沦了，我们的地球，也从人类的摧残迫害中得到了解脱。从此，地球的历史，将由我们来写。地球在我们的管理下，逐渐得到恢复，开始变得欣欣向荣，许多在人类统治地球时期已经灭绝的物种，重新奇迹般地出现在地球上。”

“你们真的统治了地球。”他好不容易等到它停顿的间隙，颤声问道。

之前，很多有道之士曾经推测，摧毁人类文明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人类文明，最终将被人类自己毁灭，新的智慧生物将取代人类。人们推测了很多取代人类的智慧生命，其中包括外星生命，唯独遗漏了在人类眼中肮脏、卑微、丑陋的老鼠。

“那还用说！”安姆走到窗前，转身俯视着地上的人，捋着鼠须滔滔不绝地说：“早在人类统治地球之初，我们就开始了取代人类的准备工作。如果人类能像我们一样，自始至终和睦相处，不去用大量的毒药毒害地球破坏地球，我们可能不会成功。然而，人类一开始便互相掠夺自相残杀，同时，还残酷地屠杀其他生物，疯狂地破坏地球的生态环境，最终使绝大多数的动植物完全灭绝，使生态环境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因而决定了自己可耻的命运。这期间，我们却在不断地进化、提高、完善自己。终于，我们的机能和智慧，达到了足以与人类分庭抗礼的程度。就在这时，人类再次发动了核大战，人类在炼狱中挣扎、哀号、死亡、化灰，人类文明在蘑菇云中战栗、崩溃、毁灭。接踵而来的瘟疫和饥饿，又夺去了千千万万幸存者的生命，而我们却躲得稳稳当当，等待时机的到来。

“战争结束了，人类搬空了所有的核武库，打得精疲力竭，没有力量再打了。这场战争，人类帮助我们消灭了全球50%以上的人口，之后的核污染和连年灾荒，又使幸存者减少了50%。

“说到灾荒，这也是人类的杰作，接连两次核大战，致使地球气候发生紊乱，辐射云像幽灵一样在全球游荡，干旱、暴雨、洪水，在全球漫延，以亚洲大陆为例，往昔多雨湿润的南方，接连数十年不下雨，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而往日干旱的北部地区，却暴雨连年，洪水四处泛滥，所经之处鸡犬不留，千里无人烟，可怜的人类仿佛回到了洪荒时代，在饥饿中挣扎，在没顶之灾中沉沦。

“直到核大战结束一个多世纪以后，核污染终于减轻了，地球气候亦渐趋稳定，我们鼠类，这个伟大的种族，在伟大的时代横空出世，以统治者的身份君临地球的各个角落，结果惊奇地发现，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类残余，居然重新回到了茹毛饮血的时代。他们没有去重建家园，而是像野兽一般穴居洞窟，为了争夺食物而无休无止地自相残杀，甚至残忍地吃掉被杀死的同类和俘虏，人口因此而急剧下降，全球只剩下数亿人口……”

“你胡说！”叶凡挥舞着拳头，痛苦地呼喊：“人类不会这样丧心病狂，更不会接受老鼠的统治……”

“当然，当然，我们的出现，引起了人类的仇恨和反抗。但是，人类社会已经崩溃，人类文明已经覆灭，成为一盘散沙不堪一击，我们轻而易举地消灭了反抗者，而将承认我们的统治，愿意为我们服务的人保留下来，给予他们生存的机会。应该承认，人肉和人**，是世界上最鲜美、最富有营养的美味佳肴。人类是我们的财产，我们一定会让人类在地球上繁衍生息，和睦相处……”

“你们……太残忍了……”他全身发抖，痛苦地**。

“闭嘴！闭嘴！”安姆突然愤怒了，它挥舞着文明棍，尖声尖气地叫：“自古以来，你们不断用各种卑鄙手段残忍地屠杀我们的同胞，被你们杀死的老鼠，远远超过了我们现有数量的几百倍、几万倍！你这家伙竟敢指责我们太残忍，真是岂有此理！再敢胡说八道，我立刻把你送到牧场去！”

一阵呕吐，彻底清空了肠胃，腹中像猫抓一般难受，他瞥了一眼玉米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虚弱地问：“地球上还有多少人？”

安姆捋着胡须想了想，用不稳定的语气说：“也许……大概……一个亿，或者两个亿……”

“一两个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地球人口经过多次反复，最终稳定在70亿左右，而现在十不存一仅有一个多亿，而且，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沦为了老鼠豢养的家畜，沦为老鼠的菜人**人盘中餐。鼠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悲啊!

他全身发冷发颤，陷入恐怖和绝望之中。他宁愿被任何人奴役驱使甚至虐待侮辱，也不愿意沦为老鼠的掌中物盘中餐，被肮脏卑劣贪婪下流的老鼠当作畜生豢养奴役宰杀。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安姆，看了看坚硬的墙角，心一横，正要跳起来触壁自杀，不料，安姆的鼠眼非常锐利，一眼看穿了让他的企图，急进几步，举棍压住了他的肩头。

“朋友，你想自杀吗？”安姆的鼠眼中厉芒森森：“这不行！我们在地球上建立了具有鼠国特色的新秩序。在伟大英明仁慈的鼠王陛下的统治下，地球生态环境开始恢复，空气开始清新，干涸的小河出现了清清的流水，大地重新变绿，鸟儿重新在树荫下唱歌。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在新秩序下繁衍生息，安居乐业和睦相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种秩序，人类喊了几千年、几万年都没有办到，我们只用了几个世纪就办到了。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将建立远远超越人类文明的鼠类文明。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你怎么能自杀呢？这是藐视抵触抗拒老鼠王国的行为，是对新秩序的蔑视和抗拒，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况且，我已经传出了信息，我们的医学专家很快就会赶到。你现在是我的财产，你若胆敢自杀，就是对我的羞辱！作为惩罚，我要将你的尸体煮熟剁碎，炸**肉丸子给专家们吃！”

文明棍重得像座山，叶凡被它压得动弹不得，他连打几个寒噤，绝望地放弃了触壁的念头，心想：“现在如果有一只猫，或者自己变成一只猫，该多好啊……”

“放开我，你这混蛋，我决不做你的家畜，我要找一只猫来，把你们统统消灭！”他狂怒而有虚弱地喊叫。

“猫？”安姆打个冷战，惊退一步，望望四周，声音在发抖：“我没见过猫，但遗传记忆告诉我，这是一种极其……比较凶残的动物。唔，还好，这种动物像许多物种一样，已经在人类手中灭绝了……”

“它没有灭绝！”叶凡声嘶力竭，趴在地上怒视安姆，张大嘴用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学猫叫：“咪呜——”

三只老鼠触电一般，突然惊跳而起，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发抖四肢痉挛瘫痪。他想抢过文明棍杀死老鼠逃走，可是，他发现自己虚弱得站不起来。

他在休眠舱内度过了1200多年，仅靠生命保障系统维系生命，新陈代谢降到最低点，体能也降到了最低点。按常规，休眠者复苏之后，需要按部就班，经过相当长的修养恢复期，用最快的速度补充能量，恢复体力。可是，他是被迫出舱，机体必需的能量和水分都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充，已经虚弱不堪，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哪有力气行凶逃命？

眼看着三只老鼠慢慢爬了起来，他绝望得直想哭。

安姆捡起文明棍，扶扶眼镜整整筒形帽，恐惧地望着叶凡步步后退，战战兢兢的说：“可怕，可怕，好可怕……”猛然转身一溜烟走了，另两只老鼠也跟着逃之夭夭。

他吃力地爬上破沙发，陷入了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