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贪婪的世界 （二）

这人棕发蓝眼，头戴亚特兰大勇士队棒球帽，上身穿了一件红蓝格子衬衫，收拾的还算整齐。至于下面的两条腿，则套着与索仲武同款的牛仔裤，外加一双异常土气的猪皮便鞋。

他在上唇留着小胡子，腮帮刮得非常干净，肚子就像众多同龄人那样隆起，平时肯定没少摄入糖分。不过，这人显然不打算节食减肥，否则也不会在脚边摆出几大提蓝带啤酒，保鲜盒里装满硬邦邦的冻牛排。

索仲武对这种打扮的北美中年大叔，可以说非常熟悉。上高中时候，他很喜欢北美电影与北美剧，有时还会跟着乡村音乐MTV哼上两句，对类角色熟的不能再熟。但是，如果具体到眼前这个人，那他是百分百不认识，搜遍脑子也想不起来是谁。【老子就没去过北美。这开的什么玩笑！】

然而，那人对他的态度，却像是交往多年的老邻居一样。“随他们去吧。来来来，赶紧帮忙搭把手！”中年白人指指地上的一堆散件，脸孔经阳光一照，愈发显得白里透红：

“我们还有一堆工作得做。先装网架，再支桌子，把肉排在盘子里面摊好。对了，你答应的香肠、培根还有鸡腿呢？别告诉我，你打算去超市现买。”

【买你个大头鬼啊。】

索仲武差点就骂出了声。刚才他还在空间站大战无人机，结果眼睛一睁一闭，居然跑到灿烂的阳光的地球表面，跟陌生人玩起烧烤来了？刚入行的蹩脚编辑，都整不出这种鸟蛋剧情。

尽管七天后才能再次穿越，但索仲武还是开始默念口诀，打算现在就把“物事”叫出来。登陆界面至少能让他安心一些，而且还可以试着联系穿越者队友。【最好能接通弗朗辛，和她一起商量对策。赶紧出来，时间机器！赶紧出来，你个扯淡玩意！少装聋子了“物事”，别躲了赶紧出来！】

他闭上眼睛，花了平常三倍时间召唤，可那个漆黑、并且不断散发切伦科夫辐射的球体，却像没听到似地一声不吭。索仲武感到了愤怒，并且很快就转成了恐慌，他越念越快，越念越用力，就像溺水者似地抓住稻草不放，强迫自己相信一切都是意外，“物事”很快便会作出回应......

徒劳重复无数次后，索仲武终于承认了现实，不再去做无用功。他把两排牙齿咬的咯咯响，恶狠狠地瞪向了中年白人，恨不得现在就跟这家伙打上一架。【他正看着孩子们傻笑，对这边毫无警觉。一拳揍过去，肯定能——等等，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索仲武慢慢松开拳头，开始强迫自己深呼吸，好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绪。【别着急】，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着急。“物事”丢了那就慢慢找，迁怒毫无意义，没必要把气撒在无关人员身上。先弄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一件一件，慢慢搞清楚。】

他朝地上那堆零散走近了几步，但是并没有出手捡拾。索仲武只是站在那里，慢慢考虑现状，慢慢捋清思路。老家的从军经历、横海八国的辛苦奔波、1号主世界的高强度训练，三者共同作用，终于就帮他打通了心窍：

【问：现阶段具体要采取那些措施？第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做？

答：目前的当务之急，第一是收集情报，第二、第三还是收集情报，至少要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装备去了什么地方。至于要从哪里着手？那当然是眼在天边，近在眼前。】

“喂，伙计。”索仲武眨眨眼睛，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把中年北美男性的注意力引了过来。附近能交流的成年人就他一个，不去问这货，难道要向金毛求教么？“BBQ并不重要，先别去管它。有几件事情，我现在必须弄清楚：首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欢迎来到佐治亚！细腻、美味的大花生州。”中年男子夸张地抬起胳膊，活像一名交响乐团指挥家。他像是一直等着索仲武开口，反应速度堪比叼飞盘时的大狗：

“而这里是坎宁安，亚特兰大郊外的简单小镇，专为简单的北美人而建。伙计，你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喔。原来这里是我家？”

索仲武摇摇头，觉得这个设定实在太过荒谬。他开始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应该是大城市的城郊住宅区，而且还是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的风格：

马路两侧竖立着一座座独栋住宅，翠绿的草坪点缀其间；细路仔踩着滑板不时而过，SUV载着全家呼啸前行，雀鸟在松树枝头蹦蹦跳跳，对底下的人类社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配着窗口飘来的放克音乐，两家邻居正在草坪上支炉摆肉，准备开始一场气氛友好的烤肉聚会.....

这些要素很适合塞进电影开场，配合滚动的演职员表。但导演肯定不会一直播放风景，随后就会切到主角特写，正式展开电影剧情。然而，索仲武已经在原地站了五分钟，同中年白人对了一堆垃圾台词，却仍旧困在这个该死的“开场”里面，死活进不去下个镜头。

“家，受诅咒的家。”他不满地咕哝一句，把目光投向最近的一处独栋住宅。“我发誓，我绝对要把设计这一切的人——”

“你今天真的有点怪，伙计。”中年男子诧异地望着索仲武，没再提帮忙的事情。他自己把网架装上烧烤炉，然后用湿巾擦擦手，走向了装满生肉的保鲜盒：

“第一，你当初搬过来的时候，可没少说过‘感谢设计师’。第二，你盯着的这座可爱房子是我家，你家是靠左边那栋。想起来没有？”

“反正也没区别。”索仲武心不在焉地往左边瞅了一眼。他说的是真心话，这个街区的独栋住宅全是亲兄弟，一样的尖房顶配一样的木墙壁，太阳能板的面积也没多大区别，硬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瓦色、油漆等小细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