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刚进太空，别扭头（七）

20世纪与21世纪初期的宇航员，每次出舱活动都要把自己逼到极限。他们必须在集中精神驾驶飞船的同时，卯足力气推拉几百公斤的物件，偶尔还要戴着笨重的防护手套，去做堪比刺绣的精细工作。在这种条件下工作，恐怕超人都得累瘫。

不过，舱外航天服的底子还算不错，有足够余裕安装各种设备。在18号世界，这种微型飞船60年间发展了整整四代，每代都有不小进步，让宇航员穿着起来更加舒适，工作负担也都不同程度地有所降低。1号主世界多发展一百多年，航天服上的进步，那就更大了。

索仲武穿着的海鹰-5AM型，拥有外骨骼、人造肌肉、高冗余度关节组成的完整助力系统，同时还有AI辅助驾驶，配置豪华堪比力反馈动力装甲。靠着这些装备，他干活时既不需要费心操纵喷气背包，体力消耗也不像老家的航天员那么夸张，至少没在开工后的最初十分钟，就陷入头晕目眩的虚脱境地。

厚厚的防护手套，与百年前倒是差别不大，直接抓握工具仍旧很困难。不过，他有灵巧辅助手可以帮忙，这东西与人类手掌差不多大，不仅可以复制操作者的动作，而且能在程序操控下自动工作，虽然干不了焊接、线缆排布等精细活，但拧螺丝之类的重复性工作，完全可以放心交给它。顺带一提，这东西骨架用的是真空冶炼钛合金，虽不至于超过终结者，但绝对比血肉之躯耐用百倍.....

在高科技协助下，索仲武总算熬过了舱外作业训练。他把坏掉的镜头完好扣出，发动机喷口则是整个切下，算是超额完成任务。虽然累得手脚发抖，航天服内衬湿得像是泳池，但他的心情非常不错，收工时甚至哼起了小曲。然而，郑卫国的一番话，马上就把他的笑容打回原形：

“别高兴太早，索仲武下士。你以为太空行走科目结束了？大错特错，后面还有一堆训练！接下来的五天，你必须每天钻进舱外航天服，应对不同环境的不同挑战，所以赶紧给我补水补觉补营养，否则下场就是医疗站！”

他倒不是危言耸听。与之后的训练相比，拆解报废卫星简直就是过家家，索仲武每天都得使出浑身解数，凶险程度甚至超过了老家的实战：

在重力等同月球表面的两栖突击舰机库，只靠头盔照明封堵模拟弹洞。与此同时，周围还会窜出大股浓烟，幽蓝色的电火花仿佛毒蛇；耳机里面更是充满凄厉惨叫，眼前不时飞过逼真的断手断脚。

孤零零一个人飞进军港纵轴，但是安全脐带已被去除、喷气背包锁死一半喷口、周围充满不知是真是假的大堆残骸。虽然有人在通讯频道里指路，可音量还没白噪声大，但他却要在这种条件下避开一团团垃圾云，在10分钟内爬到最深处的9号泊位；

两栖攻击舰坞舱出入口，被一架坠毁的装甲机动攻击机彻底堵死。他身边只有一卷碳纤维绳、一枚教练导弹、一根铁质撬棍，以及不断闪烁的红色灯光。5分钟，给他的时间只有5分钟，如果300秒内猜不出如何过关，就会被自动判定失败，然后开启下一个5分钟循环。倘若始终解不开谜团，那他就得连续24小时太空行走，吃喝拉撒全部在舱外航天服内自行解决......

EVA训练进行到第二天的时候，索仲武就失去了对22世纪高科技的兴趣。等他熬到第五天，脑子整个都麻木不说，体重也掉了整整十五斤。

此时的索仲武，已经把舱外航天服纯粹当成了工具。这东西跟公路货车的驾驶室，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而且味道更臭、用起来更累，每天都要在自己的汗里游泳，排出去的水分还得循环利用。至于吃的东西，一般都是航天服自带的应急营养糊，虽然除了咸甜没啥味道，但是既省时间，又减少了那啥次数不是？

他就像这样训练、训练，一场接一场的不断训练，永无止境地不停训练。不知道从第几天开始，索仲武甚至连宇宙景色都懒得看了，对他来说，世界已经被简化再简化，最终变成了这么个鬼样子：

地球是什么？挂在漆黑背景的蓝白圆球，碍眼碍事。

拉格朗日L5点是什么？能把人敲骨吸髓的血汗工厂，永远都有工作，永远别想做完。

“寂静的宇宙”？鬼扯淡，陨石、残骸随时都会嗷嗷叫着飞来，里面不仅混着油漆弹，而且还有时速3万公里的真家伙，一旦砸中，惨叫声保证比警笛都响。

那么问题就来了。索仲武为什么要待在这个狗吊地方？为什么不能扔了装备不干？答案很简单，因为他愿意，因为这些都是他自找，因为他暗地里发了誓，必须凭自己本事闯过九九八十一难，在地狱一般的环境，以及郑卫国催命似的怒吼当中存活下来。

郑卫国既是好朋友，也是好大哥，但这些都是过去式了。在训练场上，郑教官绝对比恶鬼还要凶残，他永远都有新点子，每天都会变着法子折腾“下士学员索仲武”。无数东西要修，无数危险要躲，月球、地球几十种技术兵器的主要参数，更是要统统背熟，一旦出错就得用催眠学习加课，让人睡觉也不能踏实。

【还有解谜。最费脑子的解谜。比如人型机甲堵路那道题，既不是让你学伏尔加纤夫把残骸拉出去，也不是让你用导弹炸飞整个军港。正确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捡起撬棍，飞到座舱那里收拾敌军驾驶员。

对了，一路上别忘了用无线电求援，虽然电子干扰几乎塞住耳机，但是绝不能停止呼叫，永远不能。我顶你个肺啊，老子知道不能当独行侠，早知道了！问题是，你他娘能不能给配个真队友啊？就可着我一只羊猛薅么，郑大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