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刚进太空，别扭头（五）

索仲武满口答应，从离开球舱到坐上安全座椅，全程没作任何小动作。他搭乘的是十二座小型交通艇，给高级军官提供的昂贵型号；这种飞船一般不会拿来转运大头兵，今天算是给他专门破例，无论内部装潢还是座椅舒适度，都能媲美航班商务舱。

同行者中，除了郑卫国这位老相识，还有一个满员的跳帮班。九个人都戴着“宇宙突骑（SpaceTrooper）”臂章，其中五人是亚洲面孔，另外四人黑白各二，从机舱门打开到索仲武坐好，始终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被一群沉默无语、全副武装的彪悍大兵围着，那感觉实在是......太令人太怀念了。索仲武原本以为，这些人就是接下两个月的队友，但这个猜想却是大错特错。跳帮班不过是保镖，在百万公里的轨道航行中扮演门神角色，交通艇靠上拉格朗日L5点的目标舰后，他们立刻就下了船，连句“再见”都没说。

索仲武本打算发扬风度，向这些临时战友道个别。但舷窗之外的景象，却让他心里拔凉拔凉，完全没那个心情讲究礼数。

由于太空病还没痊愈，所以他无法透过舷窗直接观察，只能用VR眼镜播放行船记录仪。经过程序处理的画面，相比肉眼视野更广、分辨率也更清晰，但看到的细节越多，他的心情变得反而变得越失望。

“第3舰队L5区舰队”。他要去的这支战役军团，虽然名号十分响亮，看起来却像是个空架子，建制内的作战舰艇总共只有两艘：多用途驱逐舰“坚决纪念”号、两栖突击舰“焉耆”号，而且都是大战之前就开始服役、不知道改装过多少次的老船。

两舰一上一下，分别停泊在军港两侧，与这座模块化空间站同在一个力学系统。三者始终围绕军港纵轴自旋，须臾不停，无数光点洒落在四周，看上去宛如繁星，实际上——实际是什么来着？

由于身在太空，没有有效参照物，索仲武既没法推算光点与交通艇距离，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尺寸，他只能像小学生似地提问，希望从郑卫国那里得到答案。

这一次，索仲武问对了人。郑班长很够朋友，交通艇靠上“焉耆”号，门神们全部下船以后，他仍然在那里勤恳解释。按照他的说法，拉格朗日L5点是地月圈最大的太空垃圾场，公义同盟扫除的战争残骸，一多半都被送到这里分门别类。

几百万吨垃圾，肯定不可能几天就统计完。尽管公义同盟一直在登记归档，而且在全世界的废品商面前大打广告，但这些弹片、建材、技术兵器残骸、沉没舰艇不仅没有变少，反而随着两年来的清扫行动不断增加。无奈之下，公义同盟太空武装力量索性把这里变成了废船停泊区兼演习场，并且成立了专门看大门的L5区舰队。

这支“战役军团”拥有两艘老爷舰，以及一个大队12架装甲机动攻击机，明面上的任务只有看管垃圾场而已。他们的敌人要么是宇宙射线，要么是三三两两的废铁小偷，偶尔也有吃饱了撑的太空暴走族，开着改装赛艇过来撒野。但这帮家伙最多只能搞到单兵火箭筒，论威力，还不够给机动战机挠痒痒。

由于任务太过简单，平时也太过清闲，在公义同盟内部，所有人都对L5区舰队充满鄙视，觉得这里就是公费养老院，只有窝囊废才会被打发进去。索仲武那个“无法适应退役生活，非要重归军队的失意老兵”身份，恐怕就是为这类偏见量身打造的，在军队内部，只要他报上番号，对面肯定会一脸嫌弃地离开，绝不会刨根问底，啰啰嗦嗦地打听没完......

郑卫国都说到这地步了，索仲武虽然脑筋不太灵光，但也猜出了L5区舰队的隐藏身份。果不其然，他离开交通艇后，立刻就在两栖突击舰上发现了**，之前在“真空电弧”上遇到过的熟人，除了弗朗辛之外基本也在。【难怪时空缺口处理的那么快。就在眼皮底下，慢的了么！】

王司令为他举办了一场欢迎晚宴，但参会人员只有几名高级军官，而且一没酒水二没音乐，更像是新员工面试。不过，司令大人这回倒是挺坦诚的，开篇就把信息透露出来，没再像上次那样拐弯抹角，直到最后才抖开包袱：

对，区舰队确实是时空调律者的马甲，组织的家当基本都在这里。模块化军港看着很旧？不过是伪装罢了，它2137年10月份才建成，里外都是新东西，而且装满各国运来的技术兵器。

其他地方有没有玄机？有，当然有，围绕拉格朗日点公转的垃圾网兜，底下要么是太空实验室，要么是小型舰艇用的机库。想去看看？不行，你暂时还不能过去，这两个月先好好训练天天向上，拿到宇宙突骑臂章再说其他。能不能做到啊小索？

这要做不到，那索仲武岂不成了草履虫。第二天上午，他就主动参加了训练，而且故意选在零重力的军港纵轴。不过，由于平衡紊乱症影响，他只能先做文书工作，同“标准军事应用文写作辅助系统”杀的难解难分。

这东西名字听着很唬人，其实就是高级翻译软件兼自动文档生成器，内置上百种模版强制操作者使用。

无论撰写报告、起草命令还是制定作战计划，索仲武都不能自由发挥，只能用规定词汇填充半成品的空隙，然后交由AI评判。即便文章过关，事情仍然没完，系统会自动生成汉、俄、英、法、阿拉伯、西班牙语六个版本，无论哪个都不能删除，连公义同盟**谋部都没那权限。

由于模版众多，这套软件入门确实很容易，但它对用词卡得太死，想精通的话非常困难。索仲武一直折腾到熄灯号，这才弄完一份连指挥员战斗报告，当他关掉文档的时候，发现自己说都不会话了，眼前全是一排排的下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