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柳暗花明 （五）

“各营都部署在正斜面阵地，视野开阔、射界无阻挡。而且敌军炮兵都在轰击堡垒。”周宴弘的语气非常平淡，听不出感情起伏：

“我们在打一场理想的防御战，理想得让人害怕。天兵节下，好久不见。”

“我之前去了天庭，那边。。。。。。”索仲武耸耸肩膀，借以掩饰内心不安：

“总之没偏离进度，不会提前也不会迟到。使相原本打算回来看看，让我劝住了。天兵正忙着作战计划，离不开他。”

说完这些话，索仲武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周宴弘要是对索魁近况感兴趣，接着这个话题往下问的话，他准备的谎话只能撑僧伽上五分钟。然而，节度留后只是“哦”了一声，便把老上级给带了过去。不仅如此，他连“天庭”都没有提，只同索仲武讨论当前战况：

“外力只是辅助，关键还要看我们自己。天兵节下，黑疫这次攻势很猛，核心四州都有妖邪登陆。不过，其他地方上岸的，都是能在海底行走的活物，只有殄夷港遇到了大批死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只能在这里集中牙兵，同妖邪主力硬碰硬，地方各县，只能靠土团和镇守军自保了。”

“所以，这边必须速战速决？”索仲武把重心移到右脚，不安地望向下礁寨的中一炮垒。那座棱堡正如其名，与妖邪的距离最近，战斗也最为激烈，守军刚刚打完一轮要塞炮，整座建筑都被灰白烟雾笼罩，周遭战况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留后。你是打算现在反击，还是等到明天早上退潮？靖戎堡那边，集合了多少人马？”

“不多。半岛太小，堆不了几个人。我就在那里放了两营战兵。咳咳！”周宴弘突然爆出两声咳嗽，刹那间疲态尽显，黑眼圈下浮出不健康的红晕。他向军阵右翼飞快瞅了一眼，摇摇头，向身边的苍头亲信比出手势：

“要想反攻，必须等水师上来。明天吧，等战列舰突破拦截，我军就可以水陆并进，尝切断妖邪后路。节下请坐，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不知道还得跟黑疫耗多久，不养精蓄锐可不行——”

节度留后突然停下话语，神色凝重地望向海面，端在手里的胡床，“啪”地一声落到地上。索仲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浮屠角石正在作鸟兽散，拼凑战舰也在转舵后撤，一片白色尾迹当中，赫然浮出六只黑黝黝黏糊糊、浑身长满触手的怪物，不慌不忙地踱向海滩。

它们可不是章鱼海星之类的小打小闹。生体炸弹“大老肥”，相比凡人已是庞然大物，但在这批新客人面前，却像是遥控车碰上压路机。索仲武把炮垒当作参照物，粗略估算了一下，他惊讶地发现，新妖邪居然有两丈多人高三丈多宽，把礁石比得像是跑腿小弟。

一般来说，活物身躯越大，动作就越迟钝。可这些妖邪根本不是活物，不受这一规律限制。它们伸出大量触手附肢，轻轻松松就把自己拽上礁盘，随后又以难以置信的平稳动作，精准地移向下一批石块。

尸傀经常手脚不协调，走着走着就把自己摔倒。但这批新品种，丝毫不存在类似问题。它们顶着山上射来的枪弹，把巨躯小心地挪上沙滩，别说是溅起泥土了，就连明显的落地声都听不到。【到底怎么保持的平衡？几万斤的大家伙，居然走得比昆虫还溜！】

战场上的凡人，都看到了它们的表演。下礁寨坐不住了，各个炮垒纷纷调整炮口，把炮弹雨点似的射向这伙强敌。一时间，六头怪物仿佛成了射击靶子，全身上下被打得碎屑乱飞，被开花弹命中的部位，更是轰轰隆隆炸起火球，冲击波把周遭烟雾一扫而空。

哪怕飘在海上的怪物战舰，也不可能扛住如此火力。但是，六只庞然大物却冲出了滚滚土尘，虽然速度有所下降，却仍在执拗地走向下礁寨。

它们被轰得千疮百孔，附在表面的海藻、藤壶、浮木一扫而空。有些触手也被炮弹撕裂，甩着甩着便会从中断掉。如果是上龙、旋齿鲨等海怪，受此重创肯定会动弹不得，全身各处伤口噗噗喷血，但新怪物仅仅流出了少量润滑液，顺便暴露出藏在外皮底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面目。

庞然大物体内，既没有粉红色的血肉，也没有**不已的内脏，硬要说的话，倒是同幽灵船有些相像。索仲武看到，它们伤口下面全是垃圾，船壳、桅杆、鲸落、锥壳、礁石、海怪腐尸，各类物事被银色纤维捆绑起来，不情不愿地形成一个整体；那些触手与附肢，则是在垃圾之间的缝隙旺盛成长，它们被鬼知道什么动力驱动，精准的动作堪比工业机械臂。

这就是新妖邪的内部结构，几乎看不到半分空隙，结实得就像一块石头。轻炮只能给它们挠痒痒，即便最强大的五十斤要塞炮，也只能啃掉最外面的几层。“坦克！”索仲武脱口而出，定下了新品种妖邪的外号，他下意识地拔出手枪，瞄向这些步步紧逼的强敌：

“这些怪物，很像我们那边的坦克！点火，点火，用火挡住它们！”

周宴弘立刻照办。节度留后亲自打出旗语，将情报传递给上下两座堡垒。不过，这种做法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上剑堡已经射出了大量爆炸火箭，下礁寨也抛出大量油罐火药包，在墙基之下烧出一道旺盛火墙。

坦克怪物迟疑了片刻。在这段时间当中，山坡上的军阵趁机调整炮目线，击中火力照着它们一通猛轰。两只庞然大物被山炮敲中头顶，趔趄着后退几步；一批趁乱冲上来的尸傀上身中弹，横七竖八地躺进火场，熊熊燃烧的烈焰，顿时产生了大幅波动。

死东西身上的腐肉毫无防御，短时间内就会烧得渣都不剩。但它们的结局，却给了黑疫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