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绑上铁锚，坠进冰窟（五）

移动的火把标示了队伍所在，不过人数已经少了很多，如果不出岔子，天亮就能轮到“荣誉之帐”登船。“最高位者需在最后离开”，这同样也是索魁的坚持。

在后楼兵营地当中，索仲武目前是唯一一个醒转的，其他人都在帐篷、马厩甚至路上睡大觉，根本没人站岗放哨。刚才听到的嘈杂言语，全部来自栅栏墙外，有不少难民围绕营地徘徊，急切地望向“荣誉之帐”。【干嘛不走？难道觉得饭菜太香，想让魁老板再烧一锅？真是——等等！】

众多碎片拼成完整拼图，赶走了索仲武最后一丝迷茫。他开始呼哧呼哧大喘粗气，心跳快得像要爆炸，双手也因为怒火颤抖起来。【我顶你个肺啊！】索仲武把两排牙齿咬的咯咯响，一面在心里大骂，一面给短铳装好引药。【敢给自己人下蒙汗药！】他头也不回地冲向“荣誉之帐”，将把呼呼大睡的护卫、快要熄灭的红色炭火、空空荡荡的岗楼全部抛在身后。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索魁，索魁，快给老子解释清楚！】

“荣誉之帐”是一座描金绘银、用三层绸缎缝制而成的豪华穹庐，骨架更是不要一根竹木，全用正宗的鲸须鲸骨。今天晚上，那里面照例亮着长明灯，看光亮的颜色与高度，肯定是那对高脚玻璃盏、钿金镶珠的鲸油大灯。

单从外面看，“荣誉之帐”并没什么明显异常。但索仲武冲进去的时候，隐藏的真相立刻就暴露在眼前。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当即让他变得手脚冰凉，头晕目眩地差点栽倒。

床榻上面的被褥鼓鼓囊囊，但里面填的只是换洗衣物。书桌后面空空荡荡，完全没有挑灯夜读的人影。老魁走了，不见了，消失了，从他自己的帐篷里彻底消失，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等等，兵器架上，似乎夹了什么东西？】

索仲武狂暴地冲上前去，把贴着纸片的鎏金钢骨朵一把拽下。那杆钝器很重，带铁柄超过三斤，但纸片上的文字更重，约等于两颗行星之和。“别来找我，”索魁用狗爬似的潦草字体，用简体汉字从左到右横向写道：

“我无能为力，它走了，我现在无能为力。力量把我扔了，自己跑了，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看看它会选择谁，看看它会怎么办，等它选好了，你们就让那个人去指引横（海）八国，别来找我！我走了，去边疆开始新生活，别来找我，不值得，别来找我i！”

索仲武咬牙切齿地读完字条，然后深吸一口气，从头到尾又念了两遍。撇去乱七八糟的内容不谈索魁用这种方式写留言，八成是想让侄子最先读到，而且反复强调不要找他，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当逃兵。在难民撤退行动进入返航阶段的紧要关头，在横海八国最需要的希望的紧要关头，八国宰相兼震洋军节度使索魁，居然放弃责任当了逃兵！

【懦夫！懦夫！懦夫！】索仲武闭上眼睛，照地毯一口气连跺四脚，好容易才忍住了撕纸冲动。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冲出帐篷，把四胖、黑拳头和其他熟络的后楼兵都拽起来，分头行动连夜找人，但手都已经碰到鲨鱼皮门帘了，却又硬生生地抽了回去。

索魁下料的炖菜（还能是谁干的？），他吃的虽然比较少，但也昏睡了大概三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运输船已经全部离开，港内就剩下两艘战舰。换句话说，索魁很可能已经逃到港外，而且鬼知道会去哪个方向。

如果在下印斯茅斯港找不到索魁，难道要派护卫舰出去，把三支运输船队挨个喊回来？然后再告诉上万军民，“伏波之主”当了胆小鬼逃兵，现在就混在你们之中，需要把船停在海面上一艘一艘挨个查？先不说对士气的毁灭性打击，全面搜查加上旗语、灯光传讯耗时，加起来最少也得两天。

“血燃海战”有没有争取这么多时间，索仲武心里是真的没底。万一搜到一半海怪突然来袭，下锚停泊的船队就是活靶子，来袭妖邪可以直接去吃自助大餐。【不行，不能把运输船叫回来。也许应该对司马舰长撒个谎，就说索魁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然后找机会对哈里阿塔说真相，请她帮忙。。。。。。。不行不行不行，这连小学生都骗不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索仲武急得在穹庐里面来回转圈，靴子踩得羊毛地毯嘎吱作响。他始终想不出对策，只能绝望着看着珊瑚座钟，妄想时间能过得慢点。如果没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物事”，他说不会一直转悠到大天亮，然后被绝望之潮彻底淹没。

“物事”刚出现的时候，只是空气中的一团扭动。索仲武刚看到时还以为自己花了眼，并没有太过在意，但是，扭动很快就变成了光球，而且从单一白色迅速变为七彩虹色，亮度也是一路飙升，连鲸油高脚灯都被压了下去。

到了这个地步，索仲武肯定没法再装看不见。他谨慎地捡起鎏金骨朵，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光球，然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物事”居然当场来了个大变形，比蓄势待发的猛兽反应都快。它先是收敛起所有光芒，变成比老包还黑的大圆球，接着又由里向外散发出切伦科夫辐射，幽幽蓝光把帐内照得活像科幻片场。

刚离开部队的时候，索仲武试着学过抽烟，结果呛得直接断了念头。可他现在是真想来上几支粗的，把自己熏到晕睡最好。【这什么东西？索魁跟这有什么关系？他走了，这东西就来了，明明没支撑，却能一动不动飘在空中。。。。。狗吊啊，时空穿越以后，又来这个？！】

意识当中的感性部分，命令索仲武现在就掀开帘门，冲出后楼兵营地外面把高级军官全喊过来。但理性部分很快就接过舵盘，把这个荒谬念头赶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