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水天线，燃烧（五）

雷暴在三层甲板炸响，剧烈震动几乎令战列舰跃出水面。亮黄色光焰升腾而起，为左右两舷添上壮观的烈火之墙；震耳欲聋的炮声透过甲板，仿佛大锤似地砸向众人内脏。

这轮齐射的气势，堪比山崩地裂。五十八门火炮同时发出咆哮，劈头盖脑地向海怪射出弹雨。它们装填的，是震洋军水师在血战中琢磨出的新式链弹，这种炮弹结构非常简单，就是两个带长柄的半球拼在一起，一俟出膛，立即就会在空气冲击下张开，仿佛风扇一样高速旋转。

它们红热滚烫，它们锋利无匹，它们就像恶魔一样咬上妖邪，将那些充当风帆的肉膜大片撕裂。五艘怪物战舰，顷刻间就被链弹洗了一遍，其中有三艘被割得遍体鳞伤，竖起的肉膜全被砍倒，干舷以上光秃秃的活像秃头，航速眨眼间就降低大半。

没有航速，那就没资格参与追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在“明威显信”号身后。经此一击，水师旗舰就只剩下两个对手，而且恰好分布在左右两舷。它们的舰况相对要好上一些，虽然装甲带全被击碎，括约肌炮管半根不剩，鲸尸更是零零碎碎逼近解体边缘，但肉膜风帆却仍旧可以工作，航速并没有降低太多。

两只海怪咳嗽似地喷出脓血，就像吐到地上的口香糖一样，死死地沾住水师旗舰不放。妖邪的执拗实在令人佩服，但它们的坚持毫无意义，只是给了卡隆炮出场机会而已。

左右舷台的八十名炮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一次，他们特地调整了炮尾螺杆，将又粗又深的炮口略略降低（炮弹被第二个弹塞顶住，不会滑出来），对准了妖邪最脆弱的水线上方。一秒，两秒，三秒，直到**的肉管碰上明轮护罩，大副哈里阿塔这才吼出口令，带着四名炮长同时猛拽拉火绳。

“轰轰轰轰！！”

烈焰晃花了索仲武双眼，灰白泛蓝的硝烟大股涌出，飞速扩散到整个甲板。沉重的炮身滑过凹槽，在方形炮架上迅猛后座，炮尾索在撞击下笔直伸展，差一点就要崩成两端。只有强装药，才能达到如此效果，也只有强装药，才能让总重达到六十斤的七星刃弹，充分发挥它的骇人威力。

七星弹前半截，是跟实心弹没区别的半球形铸铁块。但它的后半截，却铆接了七条折叠刀臂，伸展开来的直径，比索仲武还要长上一截。与链弹一样，它出膛之后就会立刻展开刀臂，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高速凶猛旋转，七片利刃寒光闪闪，链锯似地在妖邪体内连钻带砍，瞬间就挖出一条通海隧道......

怪物战舰的干舷，就像涌泉似地喷出黄绿脓水，很快就把浓稠的硝烟驱散。索仲武紧握短铳，无比激动地望向两舷敌舰，心脏就在嗓子眼那里“通通”狂跳。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拼装怪物，现在是一只比一只凄惨、一只比一只完蛋：

左边那只海怪，被七星弹豁开了整个干舷，下半截仍在努力航行，上半截却在不可抑制地滑向水面，无数小怪聚在断口，白花花绿油油地快速**；右边的难兄难弟，身体正中赫然出现一个大洞，腐肉也好砗磲贝也罢，再怎么填补也无法将其缩小一分，越往里面填料，沉没速度反倒会变得越快。

狂喜顺着血管奔涌，眨眼间传遍全身。“万胜！！！”索仲武不假思索地举起兵器，带着后楼兵的兄弟们一起大喊，索魁也从驾驶室伸出铁皮喇叭，“咳咳咳”地清起了嗓子。然而，水手们却表现得异常安静，甲板战斗部的官兵，更是将上好子弹的火枪齐齐端平。

一秒钟后，索仲武就弄清楚了原因。两艘缓缓沉没的敌舰，临死前向“明威显信”号喷出大量杂物，躯体上的大小伤口，在压力作用下纷纷外翻，看上去就像一百张大嘴同时呕吐。腐**、甲壳团、丧尸牙形虫、大型利剑蟹.......无数污秽或掉落甲板，或攀爬干舷，活的那些张牙舞爪充满饥渴，死的则是迅速腐烂窜出团团毒气。

“水手与陆军士兵——”大副哈里阿塔举起短铳，对准块头最大的甲壳怪物，手指慢慢扣动扳机：

“准备接舷！”

枪身“砰”地响起，重达一两的铅弹钻出火焰，把那只丧尸鲎的身体直接打烂。以此作为号炮，双方正式开始白刃肉搏，怪物们蹦跳着冲向凡人，爪牙凶狠地划过空气；水手们呐喊着开枪射击，一排排子弹打得妖邪尸横满船。

“明威显信”号已经是水师吨位最大的战列舰。但它的甲板，对接舷战来说还是太过狭窄。一眨眼的工夫，双方的身影就已经交叠成团：

长铳队来不及装填，一面用胸甲挡住致命攻击，一面用黑黝黝的四棱刺刀猛刺猛戳；船矛手绕到敌人两侧，全力挥舞八尺长的铁头矛枪，在妖邪群中带起阵阵腥风血雨；短铳手负责掩护身边战友，他们两两结成一组，对着怪物屁股先是一通猛射，然后抄起战刀连劈带砍，轻巧敏捷的动作，看上去就像优雅舞步。

无数妖邪被击碎，变成臭烘烘的可燃垃圾。但它们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怎么也清扫不完。甲板战斗部上去以后，后楼兵很快也加入了战场，他们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有贸然掺合肉搏战，而是听军官指挥靠上两侧舷墙，对着干舷下攀附的妖邪一通乱射；

上甲板的各个炮组，肯定也不会闲着，炮手们既有通条、羊毛刷、长短刀具可以肉搏，也有装满药包的盐箱可以投掷，不仅能把敌人砸成肉酱，还可以给整群妖邪泼上黑色药粒，火绒丢过去“轰”地引燃。

索仲武没有固定战位。刚开始，他是跟后楼兵一起扒着摇摇晃晃的舷墙，对着下面那帮怪物狂轰猛射，打霰弹打得是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