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潘高峰要跳崖

他们一行五人，沿着没有完工的公路，向前步行着。刚走不远，他们看到了一辆破烂的面包车停在路边。

袁健围着这车转了一圈，问瘦子邓前勇道：“小邓，这不是你的车吧？”

邓前勇摇摇头，道：“不是，我没这样的车。”

“难道是潘高峰开回来的？”宫坚嘀咕道。

他们又往前走一段，看到三个鬼鬼祟祟的人，从相反的方向走来。邓前勇马上想到，这些人会不会是来偷工地上的东西，或是破坏他施工机械的，就对那些人不客气地说道：“这里是施工重地，不经过允许，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你是干什么的？”

那些人当中有一个光头。光头扫了邓前勇一眼，冷笑道：“都停工好久了吧？还施工重地呢！”那些人上了那辆面包车，开车掉头，出了这条没完工的道路，上了省道，朝着县城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们一行五人，缓慢地向前跋涉着。他们过了两座没完工的桥梁，还穿过了一条没有衬砌的隧洞，又过了一座桥，前面是一条开挖了一小截的隧道，大型断面掘进机还停在随洞口，两边是土石挖掘机和推土机等施工设备。邓前勇看了看这些停工的机器，哭丧着脸说道：“这些铁家伙停在这里，每天都在烧钱啊！”

王世哲见没路了，就问道：“村子还有多远？”

“还远着呢！”宫坚苦着脸说道。

“来，都跟我来吧！”袁健说道，“这个断崖村，我来过两次。”说着，从小路爬到了山坡上去。他转过身来，伸手将戴宽惠拉上去，然后将宫坚和王世哲拉了上去。邓前勇自己爬了上去。

他们沿着这条狭窄蜿蜒、时而平缓时而陡峭的山路，走了两个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一个稍微平整的山坡上。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的，都不约而同地在山坡上坐下来休息。王世哲放眼望去，只见远处有一道陡峭得几乎跟水平面成90度角的断崖，断崖下是一个山坡。山坡上长着一些矮小的灌木，山坡下方有一些绿色的田地。他自言自语道：“哦，这就应该是断崖村了吧？”说完，又叹息道：“唉，这断崖村还没到，我的腿都快走断了！”

“哈哈，”袁健笑道，“王局长真是说了大实话啊！”说完，又挣扎着站起来，用手揉了揉腰，接着道：“我的腰也快要走断啦！”

宫坚听了这话，也叹气道：“唉，这个断崖村，就是离不开这个‘断’字啊！断腿，断魂……”

“还有断子绝孙呢！”邓前勇抢过话头说道。

“这话怎么说？”王世哲好奇地问道。他话音未落，从远处的断崖那边，随风飘了来男高音唱的山歌声——

群山有个断崖村

进村出村腿走断

那年来了鬼子兵

丢盔弃甲断了魂

戴宽惠听了山歌，不解地问道：“这个鬼地方，当年还来了鬼子？他来了不找死？”

宫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说道：“戴行长，这算你说对了！我听村民说，当年有几个迷路的鬼子兵，鬼使神差绕进断崖村去了，结果绕昏了头，再也绕不出去了，被村民缴了械，给灭了！所以这山歌唱‘丢盔弃甲断了魂’。”

那边的山歌接着唱道——

妹子嫁给城里人

伢子留下打光棍[注：伢子，即男孩]

老人愁得白了头

只怕往后断子孙

“小邓说的还真不错！”袁健笑道。

“我在这施工几年，不知听他们唱过多少次！”邓前勇说。他的口气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无奈。

但这山歌高亢婉转，却不哀伤。山坡上，王世哲等人听了，都感觉身上的疲劳减轻了一些。他们好奇，这断崖村里还有谁有这闲工夫去唱山歌？

这山歌还没完，接着又随风飘来了一段——

愚公移山遇天神

我怎么没这好运

还偏碰到了骗子

血汗钱不剩一分

歌声刚落，邓前勇皱着眉头说道：“这可是新词，我以前没听过。”

袁健忽然喊了起来：“嗳，这唱山歌的不会是潘高峰吧？”

戴宽惠也说道：“这么说，他筹到钱了？只是钱又被骗子骗没了？”

“他要真的遇到了骗子，这骗子也真可恶！”宫坚咬着牙说道。

他们正义论纷纷，那山歌还没完，接着又唱道——

断崖是个赚钱门

修路需要高成本

如今誓言难兑现

往下一跳不惜身

王世哲听完山歌，不由得大声喊了起来：“啊，你们听，他要跳崖了！”

“什么！”听了这话，大家都如梦初醒，急忙从地上跳起来，喊叫着朝村里跑去：“潘高峰，潘高峰，你可不能跳啊！千万不能跳啊！”

这唱山歌和要跳崖的，不是别人，正是潘高峰。他为什么要跳崖，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1994年，潘高峰出生在断崖村，父亲叫潘岩，母亲叫高凤枝，因此，父亲给他取名潘高峰。两年后，他又有了个弟弟，父亲给他弟弟取名叫攀高枝。父母都希望潘高峰好好读书，可他似乎对读书兴趣不大，却热衷于爬山岩。

每天放学后，他就跑到村里最大的断崖下去，用徒手扣着突出的石块，用光脚蹬着石缝，往上攀爬。开始时，他爬上去一小截，就滑下来。可时间长了，他就越爬越高，等他小学毕业那年，他竟能像小**一样，从断崖脚下爬到断崖中间的山洞里去了。

潘高峰上高中的那年，有一天，因为他父亲潘岩骂他不好好学习，他便跟父亲顶撞起来。潘岩气得拿起一根扁担便要打儿子。他撒腿就跑，父亲在后面追敢。他跑到断崖下，气呼呼地爬了上去。

以前，潘岩也听村里的小孩说过儿子会爬断崖，但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一次，潘岩可是亲眼看见了。他仰着头，看着儿子像**一样，在高高的绝壁上向上攀爬，由于担心儿子摔下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来，而且吓得两腿都发软。他在下面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喊。

不久，潘高峰就爬到了山洞上去。这时，潘岩才敢说话，对着“高高在上”的儿子，喊道：“高伢子，你快下来。往后爸也不骂你了，你愿学就学，不学就拉到。”

“你说话算数？”潘高峰喊了下去。

刚才潘岩急出一头的汗，这时，他正抬起手去擦额头上的汗，没有及时回答儿子的话。潘高峰见父亲不说话，就天不顾，地不顾，接着从洞口又往上爬。潘岩抬头见儿子又往上爬，心里直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回答儿子，可这时，由于担心惊着了儿子，他又不能说话，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儿子往上爬。

突然，潘高峰的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来了！他踩落的石子也哗啦啦地往下掉！

潘岩本能地“啊”了一声，但紧接着，他急忙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真后悔当年给儿子取名叫什么“潘高峰”。现在，儿子眼看就要成“扁肉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