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裴大人

“你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这就是秦牧现在的心里话，差一点他就说了出来。

眼前的裴大人，是标准的民国文人。长袍大褂，皮鞋黑墨镜，嘴里还叼着个烟斗。一副天下老子最大的姿态。

尤其是那种自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只有自己才掌握真理的模样，气的秦牧都想变身狼人，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秦牧真的认真考虑过，是不是把娜塔莉亚从伊克昭盟叫过来，干脆给裴大人来个肉体消除好了。

这个念头在秦牧脑海中闪现一番，最终秦牧还是压住了火气。

裴廷这样的人，几乎就是现在整个上流社会的代表，自己杀了一个，杀不完这个阶层。

“裴大人，”秦牧不想多惹事，也就挑了一个对方听着顺耳的称呼：“枣林坪那块地下面，有天然气。天然气可以代替煤炭，代替柴禾，让百姓能烧水做饭。而且更关键的是，天然气可以做化肥。氮肥。有了氮肥，田地里面的庄稼产量至少能翻两番。”

这个秦牧可没吹牛。现在的小麦产量，亩产只有一两百斤！还不是公斤。

而后世的小麦产量，普遍在700到900斤。高的甚至能到1500斤。

利用枣林坪的天然气，制造出化肥，秦牧有把握把目前的小麦亩产量翻两番。不止小麦，所有农作物的产量都会翻着跟头的上涨。

裴家大院，裴廷的会客厅里，秦牧的话就如穿堂的风，不带起一丝波动。

裴大人就如秦牧眼前这张死气沉沉的八仙桌一样，四平八稳的一动不动。

“秦县长，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一个人，就是吃再多的粮食，如果不知道天下正道，那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秦牧差点被噎死。

对上文人，就没有好事。

秦牧最烦和这种人打交道，可是他现在还逃避不了。

“管子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即使要学义，起码也得让百姓先吃饱饭吧。”

“一个娼妓之祖的话，你也拿来用。”传统领域是裴大人绝对的主场。他毫不留情的喝斥了秦牧。

管仲，的确是娼妓之祖。他担任齐国宰相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就有设置官营妓院。

《战国策-东周策》：“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所谓的“女闾”，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妓院，是妓女居住的场所。

管仲设置“女闾”，使得娼妓业正式步入历史，所以管仲才会成为娼妓业的祖师爷和保护神。

当时管仲的这个政策，是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的。这里就不写了，省的成论文。

只不过这的确是个事实，秦牧也无法反驳。可是他又不能不反驳。

“裴大人，孔夫子说过，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论语-宪问》：“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这句话意思是：如果没有管仲，我们恐怕要披头散发穿左衽的衣服了！

结合当时背景，孔子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表扬管仲辅佐齐桓公的尊王攘夷之功。这里的“夷”是指当时某些北方民族，被发左衽是他们的习俗。由于管仲辅佐齐桓公成功抵御了当时某些北方民族对中原地区的侵扰，保护了中原地区的周王室与诸侯国，所以孔子说这句话表扬他。

这是对管仲的极大肯定。秦牧说这句，就是提醒裴廷，孔夫子都不认为管仲不好，你算老几。

“他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怎么，秦县长忘了吗。你的县衙里面，还用着女人。”裴廷以不屑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秦牧立刻意识到自己犯糊涂了。

这时候的进步文人，并不尊敬孔子。相反的，他们认为孔子那一套是过时的，现在人家是“言必称希腊”，外国的月亮都比皇冠体育投注：的圆。

自己和他说孔子，那简直是撞枪口上了。

这也是他在不同时空来回穿梭带来的后遗症，往往忘了眼前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如果这句话在大宋说，那自然没人敢反驳，可是在民国说，只能是送脸上门，白白被打。

秦牧有点挠头。这人属石头的，油盐不进啊。

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

与其如此，干脆来点狠的。

“裴大人，枣林坪的地，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米脂县长要的。我就是个办事的。这块地，是井镇守，陆督军吩咐下来的。他们手里可是有这个。”秦牧对着裴廷比划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就问你怕不怕，人家有枪。秦牧之前就说过花钱买地，多少钱他都掏，奈何人家死活不卖。所以在一切言语和金钱的力量都尝试失败之后，秦牧选择了最直接的。摆枪杆子吧。

没想到这下秦牧捅了炸药包。裴廷当时就怒了。

“秦县长，听说你也是留过洋的。怎么洋人的优秀品质你一点没学到，反倒把国人的恶习时刻暴露。军阀做派，土匪作风，这是你一个县长的做事方法吗？敢威胁上级，我必将向大**汇报这一切，你就等着下台吧。”

秦牧真有点无奈了。枪杆子也不好使啊。

对于裴廷的威胁，秦牧一点不在乎。米脂这个地方，从开始姓了秦之后，就再不可能改姓。别说袁世凯不能罢免他，就是玉皇大帝都不行。

这是他种在这个世界的一颗种子，秦牧要亲手把这颗种子培育成参天大树，覆盖全世界。

谁敢动，秦牧就会杀了谁。

是不是掏出枪来一颗子弹送眼前这位黑墨镜闭眼呢？秦牧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计划了。

“秦县长，莫非你以为只有你有枪吗？”裴廷似乎看透了秦牧的想法，他冷喝一声，吩咐下人道：“请高三先生过来。”

秦牧被这个名字还弄的糊涂了一下。高三，如果后面不是跟着“先生”俩字，他下意识的会以为是高三学生。

高三学生我会怕吗，有本事你弄个大一的过来，看我是不是吊打他。

“裴大人唤我何事？”

门外传来一声宏亮的声音，秦牧望去，就见一个大光头，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原来这个人就是高三先生。

“秦县长，给你介绍一下，陕北哥老会，高三先生。”

裴廷给秦牧介绍完之后，转头对大光头笑着说道：“高三，这位年轻人，是米脂县的秦县长。他想要我家枣林坪那块地。如果我不卖，人家要动枪的。”

“什么，竟敢有人威胁裴大人，我看看，这是哪里来的鸟人，敢到我们陕北来撒野。”大光头顿时发火了。他几步来到秦牧面前，似乎一拳要把秦牧打到墙上去。

“只是小孩不懂事，高三先生别和小人置气。”裴廷简直拿秦牧当空气，肆意羞辱。

秦牧差点气笑了。他之前还以为裴廷多有底气，却原来他的底牌是哥老会。

这个时期的社会情况，秦牧越来越清楚。他招安了宋老年那伙土匪之后，巧妙的从底层土匪嘴里套出了许多消息。

他这才发现宋老年这伙土匪的背后，就是类似裴廷这样的一群人。

他们反清，也反对袁世凯。因为袁世凯的北洋政府，其实是一个准军人政府，上层没有这群文人的位子。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说，他们必须反对袁世凯。

但是这群人没有武装，他们必须要弥补这一点。招兵买马，这个太费劲。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他们没这个能力。因此一切不听袁世凯话的武装，全是他们拉拢扶持的对象。

白朗，宋老年，李鸿宾背后是这群人。

裴廷一样也会拉拢这样的人。陕北哥老会，就是裴大人的朋友。

难怪他不怕陆建章和井岳秀，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原来人家有底牌——裴廷也是有枪的。

“你们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秦牧起身，无奈的丢下一句话，拍手潇洒的离去。

不带走一片暮气。

秦牧说走就走，这下裴廷也被弄的没一点脾气。

毕竟秦牧不是一般的百姓，大小他是个县长，是北洋政府认可的官员。裴大人对百姓的一套，用不到秦牧身上。

不过高三就不这样看了。

县长怎么了，还不是一个鼻子俩眼睛的肉人。敢对裴大人不客气，那就是不给我高三面子，是扫了陕北哥老会的脸。

高三是陕北榆林哥老会最大的头。号称“坐堂老帽”。

哥老会，不管后世文章怎么写，其本质还是黑社会性质。他们的成员，往往三五成群，腰里挎着刀，在市井巷陌横行霸道。

那是之前的情况，现在人家不挎刀了，改挎枪了。

哥老会也要与时俱进。

可是枪支弹药的开销，要比大刀长矛贵多了。而且关键是这东西他们自己造不了。

大刀长矛，找个铁匠铺，用锤子敲打敲打就出来了。可是哪个铁匠铺能敲出一支毛瑟步枪呢？

这需要一个完整的重工业体系。别说哥老会没有，就是整个陕北都没有。

哥老会要枪，需要去向洋人买。军火买卖，不是谁都能做的了的。

高三跑去上海滩，就算带足了大洋，他都找不到庙门。很可能最终下场就是被本地帮会抢走所有的钱，自己再被沉入黄浦江。

他需要中间人。裴大人这样的人物，正是最佳的中间人。

哥老会需要裴大人。

裴廷同时也需要哥老会。现在是乱世，好多地方衙门都没了，地方士绅的安全谁来维护？必须有一支武装力量能保护他们的人身和家产安全。

哥老会恰逢其会，充当起了这个角色。所以双方合作极为愉快。

因此，裴廷并不怕陆建章和井岳秀。反正他们不能动用军队来打自己。如果私下开黑枪，那自己也不差啊。哥老会就是干这个的。

对于秦牧，裴廷更不害怕了。一个外乡人，这么年轻，还是在异地为官，连一个自己人都没有，他凭什么跟自己斗！

裴廷根本就没把秦牧放在心上。他只是生气秦牧没有老实本份的在自己面前继续接受训斥。

说实话，他还没训过瘾呢。

而且最后秦牧丢下一句话：“你们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这让裴廷更加生气。什么是真正的力量？我的学问，我的身份，我的朋友，我的家产，我的武装，难道不是真正的力量？

你一个小小米脂县长，难道才有真正的力量。这不是个笑话吗。

可气的是，秦牧笑话完自己就溜了，裴廷想反驳都找不到对象。

裴廷是文人，有肚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可以耐心等待机会。

但是高三等不了。作为榆林哥老会的坐堂老帽，自己的朋友被人上门威胁，如果自己没有点表示，那岂不是在裴大人心里跌了份量。

高三必须有点表示。他表示自己还是想上大学，当大一学生的。

要更进一步，就得给裴大人出气。怎么出气？简单啊，把那个小县长抓起来打一顿，然后榨干他的钱包，这样里子面子全有了。

说干就干。

秦牧绝对想不到一个哥老会的头头，竟敢打自己主意。

这也是他层次实在太高，所以对很多地面上的事和人，都不放在心里了。如果他还是一个普通青年，才穿越到这个民国，一个哥老会的头面人物出现，秦牧一定会放在心上。

现在就不同了，他都见识过一群超凡者了，哪里还会在意这样的普通角色。

就是这样一个疏忽，让米脂县遭了难。

上一章 | 回目录页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