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也忘不了的那声枪响

他叫杨茂。现在已是垂暮之年。若是拄着根拐杖走在街上，形同一截被风吹雨淋变枯变黑了的树桩。因为这是发生在他小时候的事情，在下面的故事里，我们还得叫他小杨茂。他说，皇冠体育直播：人在这一带杀人放火那些年，他还是一个八九十来岁的光屁股小孩儿。那时候，一听说皇冠体育直播：人来了，他就屁沟紧麻麻的，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往山沟里面跑。那时候，村子外面常常是这样的情景，一村子的大人小孩在前面没命地奔跑，皇冠体育直播：人的机关枪、三八式长枪拼命地叫，许多人被飞来的子弹从背后心穿了窟窿……那枪声啊，很响，很恐怖，就像夺命鬼的叫声。皇冠体育直播：人的枪声，他听过的可多了，多得数不清了。可是在那些多得数不清的枪声中，有一声枪响，却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清晰的印痕，让他永也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到死忘不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晌午，那时，高天正中的一个白灼的太阳悬在那里只有碗口那么大。村子的一片房舍看去仿佛一群被什么魔法定住的倒霉的大灰猪，灰头土脸地曝晒在太阳下面。院子里干燥的土地像抱不住情人有气无力的病人一样，放跑了最后一点水气，树的叶子，庄稼的叶子，草的叶子，无力地打着卷儿。几只黄色的鸡在南墙根下两个爪子刨着土坑，把肚皮放在新翻出的土坑里，采着新土上的凉气。知了躲在树上的叶子下面，烦躁地尖叫。村子的街道上空空荡荡，街面上光光的没有一只蚂蚁……

就是在这样一个炎热平静的晌午，人们把战争给忘了。大人们太平无事地躺在土炕上水一头汗一头地在午休，孩子们则浑身脱得光光的，赤着小脚板，踩着火烧一样烫脚的路面，跳跶着跑到紧挨东面村口的水塘边，一个个跳到水里。

【转自铁血社区那是一个长方形水塘，死水塘。人们只在这里饮驴饮马，从不用它做饭，因而由着孩子们在水塘里玩闹。早上刚下过雨，水里的雨泥尚未澄清，水还很混浊。但是孩子们顾不上这些，他们一个个红猴儿一样在水里嬉闹。

当然，在孩子中间是少不了小杨茂的。他和伙伴们一般只在水塘边上玩，水边的水不深，也就是淹住胸口那么深，而到了水塘的中间，水就深得能把他们淹住了。由于玩得忘情了，邻居调皮的孙二蛋产生了想要探探中间的水到底有多深的想法，慢慢地向中间走去。刚走几步，脚下一滑，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深水里沉去，顷刻间，孙二蛋的黑头皮被水淹没了。当时，孩子们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惊住了，他们两眼紧紧地盯着孙二蛋的一片黑头皮消失的水面，一个个变得傻呆了。显然孙二蛋的生命正被水下的魔鬼住下拖，感到危险的孙二蛋拼命地挣扎着，只见小碗大的黑头皮一次次露出水面，又一次次消失了，孙二蛋的一双小手也在焦急在做着乱抓的动作。那时候，在那帮小伙伴们中间，只有小杨茂的水性最好，他要是游过去，抓着孙二蛋的黑头皮就能把李孙二蛋拖到水浅的地方，那样孙二蛋就没有事了。可是当时他也愣住了，头脑里一片空白，没有一尘儿扑过去救孙二蛋的念头，是后来才想到应该去抢救孙二蛋的。正当小杨茂打算向孙二蛋游去时，却听到身后响起一片惊慌的叫声。他一扭头，却见小伙伴们不知为什么像一群见到狼的小猴儿似的，赤条条地跑出水塘，惊慌地向水塘边长着玉米的土梁地跑去。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把眼光探寻似地投向水塘边一条斜斜的土坡时，看到一队扛枪的皇冠体育直播：士兵已经走在了半坡上。他一惊，枪救孙二蛋的念头顿时麻雀一样飞到了九霄去外，赶紧尾随着跳跑的伙伴跑上了土梁，钻进了玉米地里。

刚钻进玉米地里，小杨茂自觉玉米把自己胆颤的身子遮住了，心里就有了一些安全感，加上惦记着还在水中挣扎的孙二蛋，便没像其他小伙伴那样拼命往玉米地深处奔跑。他返回了身子，爬在不远处玉米地的小土愣后面，伸头向下面水塘那边看。藏在那儿看，看不到水塘的全貌，只能看到一片水塘的混浊的水面，在那片水面上只有孙二蛋的一只小手伸出来又沉下去，一次比一次无力，一次比一次无望。

小杨茂急得把一颗心提到了嗓门那儿，想过去把孙二蛋救上来，可又怕下面的鬼子。他希望路过的鬼子快些离开水塘，自己好去救水中的孙二蛋。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只见一个皇冠体育直播：士兵“扑通”一声，跳下了水塘，把孙二蛋从水中拖了上来。看到这一幕，他原先提到嗓门儿的心落了下来，虽然仍在很厉害地跳跃着，但已由惊惧变为惊喜了。

“皇冠体育直播：人救了孙二蛋。皇冠体育直播：人原来也有好人哩……皇冠体育直播：人怎么会有好人哩？”小杨茂一面惊奇而又疑惑地想着，一面伸长脖子，急切地想看看下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可他站的位置给他提供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大片水塘的水面，而岸边的情形却是一点也看不到。他穿过玉米地，来到一片谷地的边缘，伸头往下一望，正好能到看到水塘西岸的一切。

水塘西岸连着村口的地方是一片篮球场大小的土坪台。只见刚刚把孙二蛋抱上岸的皇冠体育直播：士兵又把孙二蛋面朝下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掐住孙二蛋的腰，把孙二蛋的后腰和屁股高高地提了起来。小杨茂知道皇冠体育直播：士兵这是在抢救孙二蛋，是想让孙二蛋把刚才灌入肚里的水吐出来。那水一吐出来，孙二蛋你就得救了。孙二蛋你快吐吧。他心里这样刚一想完，孙二蛋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这让他非常高兴，他甚至想高喊一声：孙二蛋！然而，还没有喊出来就把“孙二蛋”两全字咬住了，刚落下来的心又陡然悬了起来。

【转自铁血社区http：//bbs。tiexue。net/】方工业原来在那个皇冠体育直播：士兵抢救孙二蛋的过程中，土坪台南面的边上一队扛着长枪的皇冠体育直播：士兵始终直直地木桩样站着，木木地看着。当孙二蛋哇地一声吐出来之后，一个脚穿大头牛皮鞋的皇冠体育直播：军官生气地走了过来，口中恼怒地喊出一声：“八格亚路！”，抬脚硬硬地把大头皮鞋踢在专心抢救孙二蛋的皇冠体育直播：士兵的屁股上。皇冠体育直播：军官的这个动作，让小杨茂这个远远的旁观者也感到尾骨被踢断似的痛疼。那个抢救孙二蛋的皇冠体育直播：士兵被一下子踢倒了，但他又慌忙地爬起来，嘴里喊一声“嗨！”一个立正，直直地立在了皇冠体育直播：军官面前。“八格亚路！”皇冠体育直播：军官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左右开弓，在救孙二蛋的那个皇冠体育直播：士兵的脸上猛烈地抽了一阵皇冠体育直播：式大耳光。

接下来发生的情节一些是小杨茂亲眼所见，一些是他在后来六十多年的猜想，因为他不懂皇冠体育直播：人的话，日后一个人常常根据当时的情形猜想从皇冠体育直播：人口里叽哩哇啦说的是什么话。

皇冠体育直播：军官猛抽完那个皇冠体育直播：士兵皇冠体育直播：式大耳光之后，高声地喊道：“你的大大的坏了，你是大皇冠体育直播：帝国的国民吗？竟敢救支那的儿童！”

救孙二蛋的那个皇冠体育直播：士兵含着眼泪，惊恐不解地望着皇冠体育直播：军官。心想（这当然也是日后小杨茂的猜想）：怎么，我错了吗？我们不是来解放支那人的吗？不是来支那建立东亚共荣圈吗？怎么连救个儿童也犯错吗？

皇冠体育直播：军官继续骂道：“非国民！（后来小杨茂听说，当年凡是反战的皇冠体育直播：人被当局骂作‘非国民’。）支那人是我们大和民族的仇人，你的竟然去救他们的儿童。”

这时候，吐过了脏水的孙二蛋可能是恢复了些元气，竟慢慢地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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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子地里看到孙二蛋坐了起来的小杨茂心里着急地喊：孙二蛋你怎么坐起来了，千万别坐起来啊，你找死呀你！

果然不出小杨茂所料，皇冠体育直播：军官对救孙二蛋的皇冠体育直播：士兵喊道：“你的，把枪捡起来！”

那个皇冠体育直播：士兵救孙二蛋时把长枪放在了地上，听到上司让他捡枪，怯怯地走过去，捡起枪，走了过去，直直地立在了皇冠体育直播：军官面前。

皇冠体育直播：军官指着孙二蛋，命令道：“你的，把小孩毙了！”

孙二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细细的双腿不住地颤抖着，可怜的小鸡鸡抖颤出一股胆怯的尿来。

皇冠体育直播：士兵默默地站着，不说话，也不作为。

【转自铁血社区http：//bbs。tiexue。ne皇冠体育直播：军官火了，照着皇冠体育直播：士兵的脸又是一阵猛抽。看得出，那士兵对于暴雨般的皇冠体育直播：式的大耳光有些吃不消了，他开始弯着腰用双手捂着自己肿痛的双脸。皇冠体育直播：军官更加恼怒了，改用大头皮鞋在士兵身上乱踢。边踢边骂：“你的，大大的坏了……你的，大大的非国民的……大皇冠体育直播：皇军的，没有你这种大大的败类的……”这一阵乱踢，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士兵只是躲闪，并没有捡起地上的枪向孙二蛋射击。这使皇冠体育直播：军官恼怒得如一堆着了火的干柴，越来越旺了。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向上弯着的钢刀，猛地放在那个士兵的脖子上，做着随时抹下去的姿势，恶狠狠地说：“我的命令你，你的把那个小孩毙了。不然，死啦死啦的有！”

皇冠体育直播：士兵脸色蜡黄，双肩发抖，但还是不作为。

皇冠体育直播：军官一用力，刀子切破了皇冠体育直播：士兵的肉皮，鲜血从刀刃切着脖子肉皮的地方小虫样流出来。

皇冠体育直播：士兵仍没有动作。

皇冠体育直播：军官又一用力，刀子切进皇冠体育直播：士兵的脖子一寸深。

“啊！”

【转自铁血社区http：//bbs。tiexue。net/皇冠体育直播：士兵忽然疯子似地大叫了一声，捡起地上的长枪，跪着，对着孙二蛋摆出瞄准的姿势。

“啪！”

子弹打进了孙二蛋的身上。

同时，那子弹也打进了小杨茂的心上，打进了他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