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民族大义=背叛?艰难的抉择

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一天，我竭力克制自己，一心扑在了工作上，但是，现在，太阳已经下山，夜幕降临了，无法不去面对他。

整理好今天已经完成了翻译的文件，我再次去了他的办公室，他竟然不在。

于是我只好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心中不免怅然若失。我低着头，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了有节奏的，马靴的靴跟发出的哒哒声。不禁顿了一下……果然是他…………

“准备回去了吗？”他声音淡淡的，典型的没话找话。我不是准备回去了还能是去干吗？

“嗯，你呢？”

“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可能是要加班，不过不需要用到你，早点回去吧。”

“……我，方便的话，我陪着你吧……”他生硬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委婉地下逐客令么，不，我不吃这一套。自知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卑微，可我还是这样说了。

“不，不必了，你早点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谢谢……”虽然他依然面色严肃，可是能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难道还不明显吗？

“那好吧，我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无奈地摇摇头，我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回家。

突然一个清洁工撞了我一下，刚想出口呵斥他，然而却发现地下有一张纸条，我记得很清楚，之前这个位置是没有任何东西的。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对不起。”

我没有理会他，他便转身离开了。我斜睨了一下旁边，眼角的余光告诉我我周围并没有人，于是弯腰装作系鞋带的样子，迅速地将纸条捡了起来。

攥在手里，转身去了卫生间，关好门，我将纸条在手心里缓缓展开，果不其然，上面写着一行字。

“今晚八点半，帝都酒店一楼25号座位。”

不对劲啊，今晚不是有一个伪政府的要员庆生，没记错的话，就是25号桌，酒店，怎么会有单独的卡座呢？那就肯定是25号桌了。

不过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应该是单独见面吗？设在酒店碰头，也真够大胆的，上层领导真的会这么大胆吗？我很奇怪，如果不会，那这纸条上的内容，究竟会是什么意思呢？

我将纸条撕的粉碎，扔进便池里冲掉后离开了。

收拾好公文包后，我离开了办公室，在下楼下到一半时，竟然又与俊雄不期而遇，总是这样子，我们两个经常会不期而遇，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别样的缘分呢？

“你……不是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么？”我还是想和他搭话……犯贱吗…………可能吧，爱情真的让人无尊严可言。

“哦，不是啦……是有一个政府要员，吉桑，他的生日，你明白的，他们这类人，还是要多多交往，稳固好关系才好。你不是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么，所以就并没有叫你一起。”他停了下来，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总是让人心醉，我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原来我误会他了啊，他竟然会考虑到我的感受，不管他是不是因为看出了我的沮丧，怕我伤心才这样说，我都很开心很开心。

“那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没关系的。”我想到今天，怎么也都要去那个酒店，不如和他一起去吧。

“好。”他显得很自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舒服的神色。

于是很自然，很顺理成章的，我又跟在了他身边，真的好想拉住他的手，但我知道，不可以，这是在宪兵队里面，如果被同样还没有离开的人看到，恐怕就麻烦了。

虽说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如果日后，我暴露了，无疑会牵连到他，所以，在这里还是尽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为好。

更何况……他…………并不同意和我在一起，所以，也就不为难他了吧……就这样，挺好的。

在车上，他闭目养神，我也不去打扰他，他可能真的累了吧。

突然发现他领口没有扣好，怎么今天这么粗心，平时他可不会这样，要知道，他很注重仪表的。于是，我摘下手套，轻轻地帮他将领口的扣子扣好了。

“谢谢。”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我手一抖，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我转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其实是为了克制自己，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流下来。

他取走放在我腿上的手套，帮我带上了，之后重新闭目养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抽出手帕，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重新平复好了心绪，我转头看向他，他显得很拘谨，故作的拘谨，像是在……逃避什么。

“中佐，到帝都酒店了。”压抑的气氛中，他的副官把车停在了帝都酒店外面，帮他打开了车门，他下车后，我紧随其后。看了看表，八点钟整，还有半个小时。

进入酒店后，我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去应付那一堆牛鬼蛇神。

“尽之老弟，近日别来无恙啊？”

“托嘉南兄的福，尽之虽“近日来琐事颇多”，但尚且无恙。”

“哈哈哈，今日佐藤科长和尽之兄能够赏脸，莅临老朽的生日宴，老朽倍感荣幸。”

“嘉南兄客气，这杯小弟敬您，生日快乐。”说着，我举起酒杯向前送了送，尔后一饮而尽。

而俊雄只是微微一笑，轻轻举了举杯，便转身去其他地方了。毕竟吉嘉南的身份，还不配让俊雄和他客套。能示意一下，敬他杯酒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吉嘉南满面红光，一张老脸显得格外油腻。

有些人，在民族危难之际，依然可以歌舞升平，声色犬马，甚至为了富贵荣华，为敌人做狗，在乱世中苟活偷生。

吉嘉南毫无疑问是这种人，这种人令人感到鄙夷，感到不屑。而我，呵呵，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鄙视他呢，因为我现在恰恰也是这种人啊，至少表面上是的。

和其他人各种客套寒暄，虚伪地对话等等等等，这些基本都做了之后，已经八点二十四了，时间要到了啊。

俊雄正一个人站在餐桌旁，拿着酒杯，冷脸审视着这些人，他是被迫来的，本来要来的该是宪兵队队长，但。。。奈何人家身份，所以只能让他过来，表示一下。这是他刚刚告诉我的。

想到等下他可能，找不到我会着急，所以，我就鬼使神差地，踱步到了他面前。

“我……可能需要离开一下，不会太久，半个点的样子吧，找不到我不要着急。少喝点酒。”他以一种探询的目光扫向了我，于是我便向他解释了缘由。

“嗯，别着忙，事情处理好再回来。”他微微一笑，轻声道。

“一定不要喝太多酒……你的伤……”

“别担心。”他又是微微一笑，我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我很焦虑，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到，那个约我见面的人，于是我近乎发狂一样地，在大脑中搜索着，情报传递的种种方式。

正焦灼着，一个侍应生走了过来，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还放着一杯红酒。

“先生，您的红酒。”很奇怪，我没有点红酒啊……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上线丁玲，丁玲是化名，这不需要怀疑。

“啊……哦。”于是我故作平常，没有拒绝，取下了红酒杯。

“先生，有个女士找您。”借着将红酒放到我手上的机会，微微欠身在我耳边道。

我正疑惑，他却已经转身离开了。我四下打量着，发现了一个女人。

虽说并不珠光宝气，但她那种气质令人实在难忘，那是一种好像是已经久经风雨，岁月的打磨蹉跎沉淀下来的气质，一种由内至外散发出的贵气。她对着我举起酒杯，微微一笑。

我同样报以微笑，向她走了过去。走到她身边时，她转过身，似是在和其他女性攀谈一样，突然，她用一种微不可察的声音对我说：“午夜酒馆见。”说着起身离开。

我状似无意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我当时并不知道，其实我的一切举动，他都已经尽收眼底，而且他已经猜到了，我是卧底在宪兵队的间谍的这种可能。

离开酒店后，我和那个女人去了午夜酒馆，要了一个包间。

“信使，我们终于见面了。”

“丁玲，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联系到组织了。”

百感交集，一个多月了，天天声色犬马，做着一个汉奸该做的事……我够了……不过现在终于熬过来了，和组织联系上了。

“信使，时间不多，咱们长话短说吧，首先容我告知你”，从今天起，你正式被启用了，这次与你接头，因为有一个地下党同志被捕了，你该知道吧？

这个人是组织，在哈尔滨的地下交通站负责人之一。近期我党在上海的地下党高层将抵达哈尔滨，与在哈尔滨的地下党高层进行一次会议，这次…………”

“他们千万不能来！会议必须延期！那个负责人吐了，他叛变了，已经供出了这个情况！”心中越发焦灼，没待她说完，我就将我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她。

“好！我替那些同志谢谢你了，信使同志。”

“为国而死，在所不惜。”我说着，起身“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么我先行离开了。”

“好的。”

离开酒馆，我重新回到了酒店，心中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我这算是背叛他了么……该怎么办…………

为了民族大义，我就要背叛他吗……答案是肯定的……自古家国难两全，为了国家民族，就要舍弃私情杂念了，对吗……

“想什么呢，事情处理好了？”

“嗯”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

“已经很晚了，回去，怎么样？”我们一起回去怎么样？我好想问他这句话。

“……”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我摇摇头，我想和他待在一起，对他有种近乎变态的依赖感……

“我送你回去吧，这里太吵……我不喜欢这种地方。”他仿佛能看清我的内心一样，但是我很开心，因为这就说明，我能够有机会令他留宿……原谅我这种很狗的做法，一边背叛他，一边又想方设法，令自己和他的关系更近。

“好。”我点点头，突然就笑了。他看着我，静静地，欲言又止，转身向前走去，我紧随其后。

外面寒风凛冽，车里却很温暖。

“你的副官呢？”

“他？我让他先回去了，也用不到他。”

“哦，你喝酒了……”

“没有喝太多，还是比较清醒的。”

“好吧……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到我家时应该要十点多了吧？”

“是啊，回去早点休息。”

没有任何意义的对白……实际上，我是在试探他。他大概也已经看出来了，并且，已经给了我答案……这让我情绪极其低落。

但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还是说：“那你呢？晚上要不就住我家吧，反正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没事，我……还是回去吧……”他皱起了眉头，没有看我，只是一直看着前面的路。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天公作美，快到家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却是在心中窃喜。

到了家楼下后，他停下了车，他看着我说：“到了，快回去吧，我就不下来了。”

“不，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而且下了这么大的雪，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留宿我这里，别让我担心，好吗？”

“…………”他将头埋在了方向盘上，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好吧……拿你没办法……你说我哪里好啊？为什么对我这么痴迷？”

“…………”我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向前走去，听到他的马靴靴跟，发出来的有节奏的哒哒声，莫名安心，我忘了，这种声音对于一些被捕的同志来讲，是犹如梦魇一样的存在。

我取出钥匙，刚想打开门，就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我身后，并且轻轻地抱住了我。“飞，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无言，转身回抱住了他，就这样子，静静的，这样就好，虽然寒风凛冽，雪花满天飞舞，但……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寒冷……我想他也一样吧。

我不想去在乎他的身份……不想去考虑自己的另一个身份……真的不想……我只想单纯地爱着他……

灯火葳蕤，意兴阑珊，月光残影，淡忘是非曲直，愿与君偕老……

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以为，有了感情，那么一切都非问题，我们以为，有了感情，那么我们就可以忘记，我们的命运是为人左右的……但是，宿命呵，感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皇朝王谢堂前燕，君安在？愿为君，洒下我的鲜血，祭奠我们逝去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