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河东狮吼

饮宴到傍晚时分，杨铣才告辞离开。

不是他想走，而是郭子仪家有河东狮吼。

宴请客人，女主人是不能作陪。因此互相见礼后，王氏带着女儿郭皙退避后堂。

郭子仪和杨铣难得性情相投，又是并肩作战的同袍，自然是开怀畅饮。

起初王氏没管郭子仪咋样，直到郭子仪喝醉了胡说八道，说把女儿郭皙许给杨铣做妻。

王氏在后堂听到丈夫要把爱女许配给比女儿大十岁的人，气得直跺脚。毕竟丈夫宴请的是客人，不好出去当面训斥。攥紧拳头捶墙，发出“咚咚”的声音。

吓得有几分醉的杨铣和郭子仪，拔出腰间佩刀，就地一滚，分开躲到正厅柱子后面，以为是来了敌人。

后来通过下人，才知道是郭夫人在捶墙。

被这一样折腾，两人也没了饮酒的兴致，拱手作别。

杨铣摇摇晃晃的出了郭府，一路走直线到下榻的住处。方推开房门，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笛声。

“安盈？”

杨铣仔细一听，又不像是她在吹笛。于是再度寻着笛声缓步而行，笛声清远悠长，似眼前有巍峨高山，又似有潺潺流水。笛声毕，杨铣不知不觉的到了吹笛人的门前。

咚咚咚……

杨铣“轻”敲房门。

房门敞开，只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容貌俊美的书生。

杨铣慌忙作揖，致歉道：“某听闻郎君笛声悠扬悦耳，不知不觉的来到郎君门前，如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书生还礼道：“杨将军喜爱音律，小生能为将军演奏一曲，不胜荣幸。”

杨铣深深作揖，以示歉意。

书生邀请杨铣入内小坐，杨铣也不推辞。

坐毕，互通姓名。

原来书生名叫李允则，字君虞，祖籍凉州姑臧，后迁居河南府郑州。天宝五载长安进士及第，现任安西节度使府判官。

杨铣觉得名字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杨铣不认识李允则，他却认识杨铣。在当日迎接队伍中，李允则是其中之一。

而杨铣对人情交际不上心，加上旅途劳顿。一直在屋内休息，没有出去走动走动，因此不认识李允则。

两人寒暄几句后，杨铣看李允则房中有琴，自己曾向霍小湘学习过琴。忍不住想卖弄一下，于是经过李允则同意，盘膝而坐，手指拨动琴弦。

所弹曲目是后世很有名的《高山流水》，正映照刚才李允则所吹奏的笛声。

杨铣指法略生疏，胜在感情充沛。

李允则听罢，抚掌叫好。

杨铣想起霍小湘，终于记起眼前人为何耳熟。

秋桂楼的主人霍小玉，她的爱郎，正是李允则。

两人分宾主之礼，重新入座。

杨铣问道：“某曾于长安城平康坊内，听到和郎君相似的笛声。不知是不是同一人所吹奏？”

李允则大方的承认道：“正是。原来将军与吾神交已久啊。幸会。”

唐代仕子多出入于平康坊，众人不以为耻，反而以得到清倌人的青睐为荣。

杨铣试探性的问道：“郎君知道霍小玉，那么她的好姐妹霍小湘，想必也知道咯。”

李允则回道：“知道。实不相瞒，我在秋桂楼的时日，只匆匆见过她几面。她容貌姣好，不愧是平康坊第一。不过她似乎不待见我，不曾深交。后来朝廷授我安西节度使判官之职，遂远行，从此不再见她。”

杨铣眼珠一转，心道：“原来他还不知道我和霍小湘的关系。”于是又问道：“这么说，郎君和霍小玉也没有见面。”

李允则眼神一暗，轻笑道：“我自回家后娶妻卢氏，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只是一场幻梦而已，何足道哉。”

杨铣眉头一皱，对李允则心生厌恶。

见天色已晚，杨铣以此为由，拜别了李允则。

出来时，仰望星空，不由得一声叹息。

次日，五更时分。

杨铣在近侍的服侍下，穿上明光铠，后背披上披风，腰悬唐刀、腰牌，前往军营视察。

这是自八月回长安后，杨铣第一次穿上明光铠。

遥想初次接触明光铠，还是在李晟的帮助下穿好。时光飞逝，转眼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杨铣身为果毅都尉，右陌刀将。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只需要偶尔视察训练即可。

骑马到军营辕门前下马，只听里面传来震天的喝声。

杨铣在被检验腰牌后，由一名兵士引到校场。

李嗣业早在那里巡察。

杨铣小跑上前，两人见面，拱拱手算互相见礼。

李嗣业感慨道：“杨将军歇息几日，精神恢复不少。果然年轻就是好，像某就差远了。”

杨铣谦虚道：“李将军海内名将，有万夫莫当之勇。岂会轻易言老，是在打趣铣姗姗来迟吧。”

李嗣业哈哈大笑。

杨铣跟着笑起来。

此时，一个背上背蜈蚣旗的高仙芝手下亲兵，半蹲在两人面前。并道：“大帅有命，明日，两位将军部下兵马务必三更做饭，五更集合。两位将军，三更巡营，五更至都督府点卯，不得有误。”

“知道了。”

李嗣业一抬手，亲兵快步出营，上马而去。

唐军弓箭手对着百步开外的草垛，万箭齐发，均命中标靶。

两人远远望见，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远征小勃律的唐军，都是精挑细选的百战精锐。个个身形魁梧，目露精光。

李嗣业沉声道：“终于要开始了，这回一定要击败小勃律，完成陛下的交代。”

“嗯！”杨铣重重的点头。

至中午时分，军营上午的训练结束。杨铣向李嗣业告退，往家走。

大战在即，此去路途艰险，杨铣要在出发前，给家里写两封家书报平安。一封给父亲。省得回去后，又被他耳提面命。另一封，给霍小湘。让她放宽心，免去挂念。

记得第一次写家书的时候，杨铣怕露馅，还是请李晟代笔。

在长安赋闲在家的期间，杨铣专门跟霍小湘学过写隶书。写得很像那么一回事，这回应该不需要写个“我很好”敷衍了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