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两难全

一支数量庞大的唐军，正行进在戈壁荒漠上。时值七月，酷热难当，人人汗流浃背。

中军帅旗之下，王忠嗣全身披挂。杨铣带领亲卫队，护卫在他的左右。

沿途地貌因受风沙侵蚀，出现奇形怪状的地貌。王忠嗣笑吟吟的欣赏着，还时不时发出赞叹声，完全不像是来讨伐叛军。

大军出了嘉峪关西行，直到距离锁阳城只有三十公里的位置，早早的安营扎寨。

杨铣顿生疑惑，本来应该还可以再行军十公里左右，然而大帅却下令安营扎寨。

夜晚快要降临，杨铣奉王忠嗣命巡视各部，在大斗军营帐附近碰巧遇到了哥舒翰。这个家伙运气真好，才当衙将没多久，就被破格擢升为大斗军副使。

杨铣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总是拿鼻孔对着人说话，显得很没有礼貌。而且他似乎对杨铣有些不满，平常只要见面就会嘲讽几句。

不过哥舒翰不以私废公，也算是一条耿直的汉子。所以杨铣也不会和他过不去，见面寒暄几句也是可以的。

杨铣打了招呼，就以还要巡察军营为由，先行离开。

却听哥舒翰在身后嘲笑道：“大帅真是偏心，让一个毛头小子担任衙内兵马使。就怕某人胜任不了，到时候贻笑大方。”

哥舒翰一直看不起杨铣，认为他是攀龙附凤才有今日。哥舒翰自己差不多四十岁，才开始治军生涯。起步时，只是河西节度使王倕的帐前听用。而上次积石山之战，大帅竟然单独划拨一支兵马给杨铣指挥，并委以重任。同样的年纪，李晟还只是亲兵而已。

如今居然被大帅任命为衙内兵马使，带领亲卫军。

这给哥舒翰一种错觉，认为杨铣是因为他姐姐是贵妃的缘故，而被大帅高看一眼，给了各种历练的机会。

杨铣回头笑道：“我会以德服人，不会像某人竟然对自己同袍痛下杀手。”

哥舒翰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暴跳如雷，叫道：“你刚才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杨铣说的对同袍下手，是哥舒翰刚被任命大斗军副使后不久。当时有个将领不服从哥舒翰，被盛怒之下的哥舒翰，用马槊给刺死。

王忠嗣为此曾严厉批评了哥舒翰，要他引以为戒。这件事也成了哥舒翰的逆鳞，谁敢在他面前再提起，他就跟谁急。

“再说一遍，又怎样，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杨铣昂着头，走到哥舒翰身前，与之对峙。杨铣真是受够了，不和这个粗人一般计较，他还变本加厉起来。真当人是软柿子，任他随便捏。

哥舒翰叫嚣道：“有种的敢跟我单挑吗？”

杨铣冷哼一声，“哟呵，我还怕你不成！一天到晚，看到我就像我欠你钱似的，甩脸给谁看啊。”

两人径直往营寨外的戈壁滩去，准备来个一决雌雄。

早有士兵见情况不对，急忙报告给主帅王忠嗣知道。

当两人到了戈壁滩外，摆开架势准备干一架的时候。

却听王忠嗣一声大喝，“都给我回来！”

吓得两人身体一抖，乖乖的走回营寨，来到他面前。

王忠嗣命道：“嗣业，你继续巡视营寨，不许再生是非。”

杨铣应了声“是。”，愤愤地看了眼哥舒翰后，带着士兵继续巡察营帐。

王忠嗣让哥舒翰跟他到了帅帐。

甫进帐，王忠嗣喝道：“给我跪下！”

哥舒翰不敢抗命，乖乖的跪下。

王忠嗣喝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和杨嗣业过不去！你这看不惯富家子弟的毛病，是不是应该改一改。”

哥舒翰闷不做声，面色如常。

王忠嗣抬手，让哥舒翰起来。又道：“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是你的同袍，你就应该待人起码的尊重。不要总是有事没事就嘲讽人家几句，是人都有三分脾气，到头来谁吃亏，还是你自己吃亏。”

哥舒翰漫不经心地应道：“大帅所言极是，末将知错了。”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王忠嗣看出哥舒翰嘴上说知错，心里却并不当回事。心道：“哥舒翰啊！哥舒翰，你迟早有天，会死在自己这种蔑视权贵、桀骜不训、不恤小人的性格。”

从大帅帐内出来，哥舒翰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营帐。

杨铣这头心里也很不爽。起初对哥舒翰有些好感，是因为某三的缘故。没想到这家伙现实中居然这么令人讨嫌，对他的好感可以说是直线下降。

夜深前回到中军帅帐复命。

王忠嗣笑道：“看你的样子，对哥舒翰好像还是很有意见。”

杨铣心道：“废话，天天遇到就是冰块脸，见面总要嘲讽几句，这样的家伙谁会没有意见。”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这么说。叉手道：“末将与哥舒翰将军纯属君子之争，请大帅尽管放心。”

王忠嗣沉声道：“不要往心里去，有些事情你需要设身处地为他人想一想。你年方十八岁，与你相同年纪的人，譬如李晟，都只是裨将而已。哥舒翰性情耿直，却没有坏心眼儿，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记恨他。”

杨铣粗喘一口气，道：“大帅的吩咐，末将不敢不遵从。以后末将尽量避开他，但是如果他继续这么过分。请恕末将直言，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末将不敢保证。”

王忠嗣心道：“年轻气盛却也坦诚，是个赤诚之人。”于是道：“倘若他再这样对你，到时候本帅自会责罚于他。”

“末将告退。”

杨铣退出帅帐，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因为听出王忠嗣对自己的爱将还是存有包庇之心，生怕杨铣会伤害他。在听到杨铣说出不敢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立刻说出亲自责罚的话。

亲自责罚？！连哥舒翰私自杀死将领这件大事，王忠嗣都只是训斥一顿了事，又怎么会重重责罚。

杨铣不觉几分心凉，原来公正如王忠嗣，也会有私心的时候。

中军帅帐内，王忠嗣眼神有些愁苦。

身为主帅的他，向来是以刚毅、自信出现在人前，很少像今天这样面有愁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