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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四两拨千斤小说:大世界 作者:个三花老凸 更新时间:2019/6/2 22:42:59 露兰春在天虹舞台一炮打响,第二天红遍了上海滩。 那十几个报馆的主笔,尽管个个都是大行家,见多识广,然而像露兰春这样的雌雄一体、文武兼能,身段嗓子样样出众的角,他们则是生平第一遭见到,简直看了个目瞪口呆,心醉神迷,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一个个回到家中,当晚熬夜写了捧角文章。第二天一早拿到报馆,头版头条登出来,大标题全是“梨园奇葩”、“色艺双绝”、“百变伶王”之类的盛誉之词。 名满上海滩的神笔张天斧更是写了一篇题为《谭大王身后之新伶王——色艺双绝露兰春》,简直把露兰春捧上了天。 上海的戏迷看了报纸,跺脚后悔昨晚上错过了一场好戏,撒腿便往天虹舞台跑。哪知道戏院前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买票的人排成迷魂长龙阵,曲曲弯弯,把售票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想看露兰春?慢慢排着吧。 杨永泰也是个戏迷,早晨看了《晶报》上张天斧的文章,哎呦了一声,跌脚道:我怎么把这个错过了! 他“啪”地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拍,心里骂道:董标这王八蛋,怎么也不想着给我送张戏票来!慌忙喊来伙计,让他马上去天虹舞台找董标,买上一个礼拜的戏票,一场不落天天去看露兰春。 这伙计忙不迭地跑出门,不想和水生撞了个满怀,慌忙鞠躬作揖,转身带他去杨永泰的办公室。 杨永泰满脑子只有戏票,见伙计跑回来,正待发作,一眼瞥见他身后的水生,慌忙堆下笑脸,迎水生进去坐下。然后冲伙计悄悄打个手势,让他赶快去买戏票。 他给水生倒了茶,问道:“顾先生,你找我何事?” 水生说道:“永泰叔,你这里可有梨园行的什么好东西么?我有急用。” “什么?你顾先生也迷上京戏了?”杨永泰惊讶道,拿起桌上的《晶报》,用手指了指头版上露兰春的大照片,“是不是为了她?” 水生微笑着点点头。 “你要捧她的东西?!”杨永泰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坐回到沙发上,沉吟片刻,“顾先生!眼下全上海都迷着她呢!非要给你老人家找两样稀罕物不可!东西我这里倒是有……你等一下,我去拿来给你看合适不合适。” 他说罢离了办公室,去库房拿了一个箱子回来,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叫水生过去看。原来箱子里面是一把胡琴,一顶白玉贝勒爷帽子,一个银镶玛瑙的鼻烟壶。 水生看了纳闷:“永泰叔,这有啥稀奇的吗?” 杨永泰于是给他讲了这三样东西的来历: 原来当年梨园大王谭鑫培应天下第一台之邀,第一次南下上海演出,带来的胡琴圣手梅雨田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跑肚拉稀,根本无法登台伴奏。 谭鑫培梨园领袖,赫赫大名之下,其实有一半功劳当属琴师梅雨田和鼓手李五,向来唱戏只要他们两个伴奏,现在少了一个,这戏还唱得了吗?谭大王恐怕唱坏了砸了招牌,决定不演了,这就回北京。 这可急坏了天下第一台的老板,跪在地上央求:三天的戏票早就一售而空,整个上海滩上上下下都等着听你的戏,你谭大王若是一走了之,留给我的只有一条上吊绳子,断活不到第二天。 好说歹说,谭鑫培答应再等一天,让他找几个上海滩琴师高手,跟他配戏试试,找到合适的琴师,他才能登台演出。 天下第一台的老板慌忙去找了几个顶尖的高手来,拉琴给谭大王听。谭大王均不满意,摇摇头,执意要走。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人,给谭大王鞠了一个躬,说道:我来试试。 天下第一台的老板一看,原来正是自己戏楼里的救场琴师陈阿金。 所谓救场琴师就是戏班的正牌琴师万一演出时出了问题,他便顶替登台救场,是梨园行里最下等的脚色。 谭大王见陈阿金骨瘦如柴,其貌不扬,当下面露温色,只是碍着梨园领袖的身份才没有拂袖而走。 陈阿金不慌不忙地过去坐下,拿起琴,兀自拉起来。只拉了一个调子,谭大王的耳朵便竖了起来,全神贯注地从头听到尾。 等他拉完一支曲子,谭大王站起来,对梅雨田道:雨田,把你的胡琴给他,我和他配一个‘头戴紫金冠齐眉盖顶’。 梅雨田便把他的胡琴给了陈阿金。这把琴大有来头,本是紫禁城宫里打造,老佛爷慈禧赏赐给他的。 陈阿金操琴拉了过门,谭大王张口开唱,唱了几句,不想一根琴弦突然断了。谭大王浑然不知,继续唱着。梅雨田却耳朵极尖,慌忙去看陈阿金,只见他若无其事,用一根弦继续拉着,配着谭大王一直唱完了这段。 一曲终了,梅雨田上前拱手说道:当今胡琴圣手非陈先生莫属。在场的人除了他之外,谁也不知道陈阿金刚才拉的是一根弦。 原来这陈阿金琴艺超绝,只是未曾遇到过知音,演奏给谁听?所以一直郁郁寡欢地混日子。今日得遇谭鑫培,正是棋逢对手,便将生平所学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犹如火山爆发一般。 谭鑫培于是决定不走了,在天下第一台连演三日,场场都是陈阿金操琴伴奏。 离开上海时,谭大王想把陈阿金带走,陈阿金执意不去。谭大王便将头上的帽子和腰间的鼻烟壶相赠。梅雨田把他的紫禁城胡琴相赠。两下里依依惜别。 此后谭鑫培又来过上海两次。梅雨田每次来都要闹肚子拉稀,推辞不演,好请陈阿金为谭大王操琴伴奏。 后来谭鑫培死了,陈阿金再无知音,从此不再拉琴。穷困潦倒,度日艰难。他又有烟瘾,看着几样东西心酸,索性当了换钱抽烟。又过了两年,陈阿金终于一病不起,死了。 陈阿金的几样东西后来辗转到了天平当。杨永泰珍爱异常,视为至宝。 “倘若这个露兰春真的是谭大王再世,陈阿金胡琴传到她手里倒是缘分。也好让人知道,上海滩还曾经有过那么一个胡琴圣手陈阿金。” 杨永泰怅怅地叹了一声,将箱子收拾好了,递给水生。 “永泰叔,这几样东西要多少钱呢?”水生问道。 “这几样东西多少钱……,唉!钱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都给你拿去吧,顾先生。所谓前世姻缘,命中注定。只要露兰春能给陈阿金扬扬名,也就够了。” “多谢永泰叔!” 水生接过箱子,提在手里,转身下楼出了天平当。 吃过了晚饭,水生估摸着天虹舞台的戏散了,便带上箱子,和李阿大划船去莫家湾。 朱贵听明他的来意,不由得心里暗暗称奇:好一个水生,想不到这场天大的祸事,却被他轻描淡写地给破解了。 当下引水生去了莫金生的法式书房,让他在门口等着。 “水生兄弟,现在比不得从前。我要先进去通报一声。老头子他们刚从天虹舞台回来,正在里面吃夜宵。我顺便帮你看看他的脸色。” 水生提着箱子立在门外,想起昨晚天虹舞台的情形,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心道:老头子要是真的恼了我,就此不见我了怎么办?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眼前光头一闪,莫金生出现在门口。 “水生!你来了不进屋,站在门口干嘛?” 水生听了心头一热,答应一声:“是。师父。”提着箱子跟着莫金生走进书房,来到落地窗前,坐在法式扶手椅上。 莫金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脸兴奋的样子,跟水生热络地说道: “水生,你这两日没有去天虹舞台。你可不晓得,咱们的露兰春一下子火了,成了上海滩的红角。《晶报》的那个张天斧怎么说来着?……对了,说她是谭大王之后的新伶王。哈哈哈!刚才董标跟我讲,他今日一天的功夫,已经把一个礼拜的戏票全卖光了。水生,你的事情忙完了没有?我跟你说,不管你有什么安排,天大的事情都不要干了,一定要去天虹舞台看戏!” “我昨日去看戏了,师父。”水生答道。 “什么?!你去看戏了?我二楼包厢绕了一遍,怎么没看见你呀?”莫金生装作很纳闷的样子问道。 “我在楼下跟兄弟们一起坐着呢。” “什么?!”莫金生简直嚷起来,“你怎么在楼下坐着?不上楼上包厢?这个董标怎么安排的!真是乱弹琴!” 水生笑笑,不跟他纠缠,弯下腰去打开箱子,说道:“师父,我带来几样梨园行的老物件孝敬你,你看看有用没有。” 他把胡琴、帽子、鼻烟壶拿出来给莫金生看,又给他讲了一遍这些东西的来历。 莫金生大喜,拍手说道: “天意!真是天意!张天斧昨日刚说露兰春是谭鑫培之后的新伶王,你今日便拿来了谭贝勒的物件,这岂不是命中注定么?蛮好!我明日就把胡琴给露兰春送去!然后再找张天斧,就说是陈阿金的后人听了露兰春的戏之后,推崇她为谭派传人,主动把胡琴送给她的。让他写一篇文章在报上一登,咱们的露兰春做新伶王这件事就算板上钉钉了!” 莫金生又将谭鑫培的帽子和鼻烟壶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把两样东西塞到水生手里,压低了声音说道: “水生,这两样宝贝,你上楼给你师娘送去。她这两天正跟我闹别扭呢,你帮我哄她开心点。” “是。师父。”水生应诺道。 莫金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昨日在包厢见了傅筱庵,说起你要用邮政卡车运货的事情来。他没二话,满口答应。只是要你亲自去跟他讲一遍才好。” “啊呀!这几日事情乱忙,把见傅筱庵的事情耽搁了。我明日就去见他。”水生答道。 “不急着明日去见他,明日你要去看戏!”莫金生道,“横竖我已经跟傅筱庵讲过了。等哪日你有了功夫,见他一面就是了。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只有一件:和莫丽菊结婚!否则你过不了师娘那一关。” “是。师父。”水生答应道。 “蛮好。” 莫金生站起来,亲自送水生出书房,一面走,一面亲热地将手搭在他肩头。 “水生,结婚的事情赶早不赶晚。我跟你说啊,太太就是那么一回事!你娶回去,当菩萨似的在家里供上就算完事了。然后在外面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哪个去管你?你看看我,还不是三天两头睡在一树桂花馆,你师娘什么时候管过我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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