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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莫家湾的风浪小说:大世界 作者:个三花老凸 更新时间:2019/5/28 21:58:52 从一树桂花馆回到竹菊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水生要滚地龙马上去请张约翰给香竹看病。他和李阿大一起吃了晚饭,便去十六铺码头上了江划子,沿泥螺浜上溯流而上去莫家湾拜见老头子,可不敢等到明日了。 夏日的傍晚闷热异常,河面上一丝风也没有,晒了一天的热气把泥螺浜变成一口大锅,江划子像个笼屉,水生和李阿大二人仿佛笼屉里的包子,直蒸得四脖子汗流,手脚酥软,五脏六腑在身体里翻滚宛如稀糊糊的包子馅。 “阿大,你一个人在船上吧,我要下水去凉快凉快。” 水生说完摘下礼帽,解了长衫,脱去裤褂,褪下裤头,眨眼间成了一条光溜溜黑油油的泥鳅,哧溜一下滑入水中,像只壁虎贴在船底,随着江划子一路驶进莫家湾。 船停靠小码头,他从船底翻将上来,寻块布擦干了身上的水,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系紧了长衫的搭扣,戴上礼帽,重新变成了顾先生。 林荫大道两旁的桂花树早已枝繁叶茂,与他头一次来时不可同日而语。一片片手掌大小的叶子枝枝楞楞交错重叠在一起,将林荫大道遮蔽得密不透风。几株耐不住性子的已经开了花,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直把人的喉咙都熏得甜了。 二人穿过林荫大道,来到莫家花园大门口。 朱贵迎了水生,拱手说道:“水生哥,你来得巧了。兆山哥、花四姐都在,正陪着师父和师娘在小客厅打麻将。走。我带你进去。” 水生让李阿大留在门房,自己跟着朱贵进去。经过西小院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喧哗,夹杂着弹跳踢腿的声音,他问道:“又来了新兄弟么?怎么晚上还要练功?” 朱贵答道:“不是新兄弟,是师娘从北京请来的戏班子,暂时住在这里。那个天虹舞台的经理做事太慢,昨日被师娘给撵走了,把原来一洞天茶楼的董标请来做经理,这下快了。据说下礼拜就开演,戏班子就能搬到天虹舞台去住了。让我这耳朵根子也清静清静。”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后面的小洋楼。 小客厅的门开着,靠窗八仙桌旁端坐四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打麻将。莫金生脸朝窗户坐着,对面是莫桂蓉,左边花四宝,右边叶兆山。大概到了牌局关键时刻,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也不出一声。 屋子里面安静得很,就跟没有人似的。朱贵和水生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莫桂蓉抬头看见二人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用手向沙发那边指了指,然后赶紧低下头去看牌。 水生过去坐在沙发上,将腰板挺得直直的,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莫金生的背面。 只见他两个胳膊肘搭在桌子上,后背弓着,大光头在灯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亮了。他拿起一张牌,想了想,又放回去。再拿起一张牌,想了想,再放回去。如此反复了几次。旁边几个人耐性出奇地好,安心静气地等着,哪个也不催他快些打。 这一张牌终于打出去了。 下手的叶兆山抓起一张牌,看看不要,就势打出去。莫桂蓉吃了一副,打出一张。花四宝不要,自己去抓,看看也不要,随手打了。 轮到莫金生抓牌,他将胳膊伸得笔直,仿佛打罗汉拳似的将丹田之气灌在右手上,拇指和中指捏起一张,拇指在上面按住了,中指在下面摸了两下,啪地一翻扣在桌子上,左手一推牌,说了声:“单吊发财。和了。” 这几个字像一勺凉水倒进油锅里,立刻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先是花四宝“啊呀”一声叫,喊了声:“我一把十三不靠,也听发财呢,怎么偏让你抓了去?” 接着是莫桂蓉嚷:“老四刚才打二条我干嘛不碰呀?!我要是碰了,你哪抓发财去?” 最后是叶兆山,歪着脖子看看莫金生的牌,惊呼道:“娘哎!和了一条青龙啊!你们算吧,该多少钱,我算不过来。” 热闹了一阵之后,莫桂蓉才向莫金生背后指了指:“老头子,水生来了。” 莫金生转回头来。 水生慌忙站起来,叫了声:“师父!师娘!四姐!兆山哥!” “你什么时候来的?”莫金生问道。 “水生都来了好半天了!”莫桂蓉道。 莫金生向莫桂蓉埋怨道:“那你干嘛不早跟我讲水生来了?让他一个人干坐着?” “瞧你打牌那样子,一上听就跟玩儿命似的,谁敢出个声啊?”莫桂蓉道。 莫金生招手让水生过去,给他指指桌上的牌,笑着说:“水生啊,你没来之前,我都被他们三个给卷光了。可巧你一来,我就和了一条青龙,还是单吊发财。呵呵,这下把欠他们的债都还上了。来来来,我刚好打累了,你替我打两把。” “老头子!你不是有事要找水生说么?只顾拉他打牌干什么!”莫桂蓉连忙给莫金生丢个眼色过去。 “哦?是的是的。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莫金生一摸光头,“先不打牌了。大家都歇会儿。走,水生,咱们去书房,我有事情给你讲。” 水生跟在莫金生后面去了法式书房。 二人在落地玻璃窗前扶手椅上并排坐下。窗外的植物茂盛,长的有半人高,挡住了半个窗户,还有些爬蔓的凌霄和金银花相互缠绕着,顺着窗户的铁框子一直爬上屋顶,枝叶和花朵凌空摇曳。 桂花给他们奉上茶来。 莫金生喝一口茶,说道: “水生,我本来想叫人去找你,正好你来了。我跟你讲,是这么个事情,下礼拜天,咱们的天虹舞台开张大吉。你叫上你那帮兄弟和烟馆的伙计们一起去捧场,人越多越好。 咱们戏班子里面有个角,名叫露兰春,真的是天下无双的好角。你晓得北京有个大名鼎鼎的梅兰芳么?他只会男扮女一个戏法,可咱们的露兰春既可以唱花旦青衣,又可以唱老生,文武带打,没有不行的。 水生,你回去跟弟兄们说,等天虹舞台开演那天,轮到露兰春上台,只要我带头一喊好,他们就跟着我喊好,看咱们一晚上捧红了她!” “是。师父。”水生恭敬地答道。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场戏。没别的事了。你来找我做什么?有事么?” 水生于是把这些日子做的事情跟老头子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一五一十,事无巨细,说了个清清楚楚。 莫金生直着身子,仔仔细细地听着,中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等水生讲完了,他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大大咧咧地说道: “蛮好!只有一样我提醒你,你从郑恰记洋行的趸船运了大土回来,在法租界里面运输也许会有麻烦,一是怕那些跑单帮的明偷暗抢,二是怕难保有人会逼着我们巡捕房去检查。我倒有个主意,也许能帮上点儿忙。 邮政局的洋人局长回国打仗去了,公董局找了个从法国留洋回来的华人做临时代办。名叫褚筱庵,给我递过门生贴,算是咱们自己兄弟。我想你若是用法国邮政卡车运烟土,岂不是万无一失么?” “我晓得了,师父。我明日就去找褚筱庵。” “蛮好。不过要小心,那个褚筱庵是个十三点,从法国只学会了两样东西回来:红酒和女人。你去找他只说借用邮政局的卡车运货,不要跟他讲运大土。” “是。师父。”水生点头应道。 “噢!对了!瞧我这记性,”莫金生突然想起什么事来,猛地一拍光脑门,“你师娘还有事情要找你呢,我差点儿忘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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