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哗啦啦，随着水珠飞溅，一个脑袋破水而出，噗的一声，吐掉芦苇杆张大嘴巴拼命**起来，正是陆志浩。

随着冰冷、新鲜的空气涌入，沸腾的肺部渐渐平和，本就通红的脸色转为雪白，没有一丝血色的那种苍白，划动已无感觉的手脚，好在河面很窄，扑腾几下踩到了水底，奋尽余力爬上岸边，还没来得及喘气，寒风掠过，身体又如打摆般颤抖起来。

牙齿撞击声中，陆志浩颤颤巍巍脱下湿漉漉的棉袄棉裤拧干又穿上，但还是感觉体温在流逝，他现在急需的是一团火堆一碗热水，可只见他转动僵硬的脖子，没有一丝迟疑，向一条小道蹒跚而去，而在另一侧，就是几间隐约可见的茅屋。

粮食，粮食安全送达部队了吗？这是陆志浩几欲凝固的脑海中唯一的意识。

逾加浓郁的迷雾中，一个自头发到脚底挂着冰霜的人影奋力前行。与此同时，在另一条小路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边走边嘀咕。

“烟鬼，你是不是听错了？哪来的枪声？”

“我说有就有，因为老子天生是顺风耳。”

“那过去看看，说不定咱哥俩运气好，能逮条大鱼。”

“走。”

这两个日军便衣队的汉奸向小桥方向疾驰。

浓雾中，虎子拄着步枪，缓慢但坚定地前行着，不时停下扭头担忧地看向来路。突然，前面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脸一紧，迅速闪身躲在路边，枪口对准来路。

没过一会，一个神情焦虑的女孩与一个身持驳壳枪的皇冠体育投注：军人冲了过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七八个皇冠体育投注：军人。

自己人，虎子大松口气，先垂下枪口，这才露出身形，轻呼道，“同志们，别开枪，自己人。”

“哪部分的？”将女孩护在身后，枪口对准虎子，领队的皇冠体育投注：军人警惕地反问，其余战士则以战斗队形散开戒备。

“我是……”虎子报出所属。

“呀。”女孩惊喜地追问，“你是虎子？”

“我是虎子，你是……”虎子先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狂喜道，“你们是警卫团？”

没等那个皇冠体育投注：军人回答，女孩迫不及待追问，“你们指导员呢？”

“指导员……他……他……”虎子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他怎么了？”

听完虎子讲述，女孩脸色苍白，任谁被那么多敌人追击，都绝无幸理，顿时泪如泉涌，似是自语又似反问，“士浩肯定没事的，对吧，姜连长。”

暗叹口气，姜连长安慰道，“苏烟同志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陆志浩同志。”然后命令一名战士协助苏烟护送虎子先行返回驻地。

“不，我要去找士浩。”已是泪人似的苏烟拼命哀求。

从苏烟反应中，姜连长感觉她与那个陆志浩关系非浅，心一软，点头应允。

向虎子问清方位，苏烟咬着嘴唇撒腿狂奔，姜连长摇摇头，几大步追上，本想劝她慢点，可听她一直在呢喃没事的，士浩肯定没事的，只得作罢。

已是区妇救会主任的苏烟本是领人给部队送鞋袜，正好那三个队员赶着骡车也抵达驻地，一听陆志浩遇险，以熟悉地形为由，强烈要求随姜连长一起增援。

“姜连长，士浩还会有事的，对吗？”

当苏烟又一次**问时，姜连长苦涩地嗯了声，已不知如何安慰，不过他，还有其他战士的脸色十分沉重，其实以他们的战斗经验，那位同志肯定已是凶多吉少，可又不愿打破她最后的希望，只能沉默。

穿梭草堆间，一向十分警觉的陆志浩直到与一个物体撞在一起，听到唉哟声，才反应过来撞了人，本能地正要道歉，猛听对方咒骂，“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撞老子，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敌人，这下，麻木的大脑瞬间清醒，不知对方有几人，更来不及拔枪，陆志浩猛地转身向边上窜去。

与陆志浩相撞的正是那两个汉奸之一，他也以为是早起劳作的人，这才肆无忌惮地恐吓，发现对方一言不吭就要逃，这才意识到有问题，哪还来得及掏枪，右手一探，恰巧抓住陆志浩的棉袄，狂叫，“快帮忙，这是**，我抓住他衣服了。”

身形被生生拽住，陆志浩奋力一挣，没有摆脱，耳边又响起抓活的声音，又一个人影扑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落入敌手，只见陆志浩双臂垂下，肩膀微缩，同时身体前倾，由于钮扣没扣，在前后两股力量作用之下，棉袄与身体分离。

重获自由，陆志浩一头扎进草堆后面。

那两个汉奸，一个后倒一个前扑，重重撞在一起又扑通倒地，哼哼着爬起，各自拔出驳壳枪纵向陆志浩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步，猛听见左前侧有动静，恶狠狠扑了过去，其间又听到更远处的声响。虽奇怪怎么逃的这么快，还有是循声追击。

当两人身影消失在浓雾中，就在他俩掠过的一个草堆后，闪出一个人影，正是陆志浩。原来，他清楚以自己的体力不可能逃脱，便向远处依次扔了几块泥块，成功地骗过了对手。

不敢停留，陆志浩疾步离去。果然，没过多久，发现上当的汉奸又折返，转了一圈，见那件破棉袄还静静地躺在地上，转头四处探探，哪还有什么人影，彻底放弃了追击打算，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向据点方向走去。

当前面又响起更密集的脚步声时，用小跑维持着体温的陆志浩咬牙躲到一棵树后，紧据仅剩一粒子弹的驳壳枪，再被敌人发现的话，以他现在的状态再无逃脱可能。

另一边，苏烟等人也听到前面有脚步声，瞬间又消失了。

姜连长忙举手示意停下，又用手势发出作战命令，四名战士心领神会地从两侧包抄过去，剩下的则各找掩体纷纷拉动枪栓。

树后，陆志浩全神贯注地分辩着各种声响，正面的哗啦哗啦，是枪栓拉动声，两侧的咔嚓咔嚓，是脚踩枯草声，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双眼闪过无奈、不甘，惨淡一笑，双脚缓缓后移，准备最后一搏。

苏烟小心翼翼凑到姜连长身侧，“姜连长，对面是一个人？”

不知她是何意，姜连长嗯了声，观察着两侧战士的位置，一旦包抄到位，就准备正面佯攻吸引对手的注意力。

“那……”苏烟犹豫了下，又满怀期待地道，“那会不会是志浩？”

“陆志浩？”姜连长先是一怔，随即意识到小鬼子再狂妄，也不能在如此天气一人行动，那对面之人就算不是陆志浩，也不可能是敌人。

想通这点，为防止误伤，姜连长当机立断让苏烟呼唤下。

此时，陆志浩已撤后数米，发现两侧的脚步更近了，忙转身，猛吸一口气，就待狂冲。可以想象，他这一跑，两翼的战士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本能反应就是开枪、追击，误伤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就在陆志浩右脚准备发力之时，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士浩，是不是你？”

这声音，陆志浩当然十分熟悉，是苏烟，她怎么会在这？惊讶过后是狂喜，他知道自己安全了，忙收好枪，双手微垂走向小路，“苏烟，是我，陆志浩。”

“我就知道你没事。”喜极而泣的呼叫声中，苏烟从浓雾中冲出，姜连长如同挥卫似地持枪紧随其后。

至从入党那晚陆志浩护送苏烟回家之后，两人间的好感就急剧上升，不过那个年代的男女还是很含蓄的，又加上边上还有个姜连长在。

苏烟在确认陆志浩没有受伤后，就红着脸闪到一边，姜连长把自己的棉袄披在脸色苍白的陆志浩身上，然后边走边问他怎么脱的险。

见包括苏烟在内，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自己，陆志浩呼了口气，用平淡的口气讲述起之前的生死逃亡。

当听到他用芦苇杆潜在冰水中避过小鬼子的搜捕，众人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特别是苏烟，更是不停地擦拭不知是喜悦还是心痛的泪水。

用眼神安慰了下她，陆志浩想想还是隐去接下来更惊险的一幕，谁知姜连长可没放过他，“陆志浩同志，那你的棉袄呢？”

瞄了眼苏烟，见她又紧张起来，忙呵呵笑道，“不小心被树枝挂掉了。”

姜连长倒也没怀疑，继续与他东一句西一句聊着，谁也没注意苏烟的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一路顺利地回到驻地，换上一套衣服，与先行抵达的三个队员还有伤员虎子自又是一场解释。不一会儿到了午饭时间，虎子和其他伤员都是一碗满满的干饭，至于其他人嘛，是浓浓的粥。为此，姜连长不好意思地解释，整个警卫团非常缺粮，这批粮食中的大部分都要支援给兄弟部队。

“这可比在家吃得厚多了。”陆志浩含笑化解了姜连长的尴尬，捧起碗就着咸菜喝得不亦乐乎。

突然，感觉胳膊被人碰了一下，陆志浩抬头看去，姜连长看着自己，嘴巴朝一个方向直**，茫然地看去，苏烟站在一棵树下，一手端碗一手向自己招手。

在众人挤眉弄眼中，陆志浩走了过去，没等他开口，苏烟将自己的大半碗粥倒进他已快见低的碗中，然后甜甜地笑道，“快吃。”

两人的关系就只差捅破那层窗纸，陆志浩也没客气，他的身体的确是要能量补充，正喝的起劲，苏烟的声音响起，“你的衣服真是被树枝挂掉的。”

陆志浩心虚地嗯也声，只见苏烟圆目怒睁，“你一双快烂掉的鞋子都舍不得扔，没小鬼子追，棉袄掉了还不会去捡？”

这下陆志浩没辙了，他能瞒过姜连长他们，可苏烟对他太了解，只得如实交待。

陆志浩的表情、语气十分平静，如同在说一件平常事，可苏烟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生死毫厘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命大。”

“你是命大。”

对视一笑，谁也没挑破，这次命大，那下次呢？做为坚定的**员，俩人都有牺牲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