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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4)

小说:变奏 作者:于桐 更新时间:2019/3/16 10:41:34

回到家里,灯都灭着,尹斌打开手机照明,他找到沙发,坐下来,解开衣领,一条腿搭在沙发上,头枕着抱枕,就此睡着了。手机原本放在茶几上,到了半夜,它忽然亮起屏幕:张峰发起了视频邀请;这么晚了发视频,难道是有急事?尹斌清醒地睁开眼,伸手要拿手机,手却无法伸出去,如同被捆绑了一般。他想用胳膊肘撑开身体,也不能够,他根本是哪里也使不上劲来。视频却自己接通了:张峰显得很积极,一扫下午不快的心情,他通过手机的内置摄像头观察尹斌的房间,到处黑漆漆的,他能看到什么?尹斌正在纳闷,却又看到张峰的头发漫出屏幕,然后是眼睛、鼻子,一点点地从光亮里长出来。他的双手架在手机的两边,撑起整个身子,只轻轻地一跃,一个6.8寸的就张峰站在了茶几上。他在茶几上团团乱转,似乎在找尹斌家的保险柜,可他这个样子显然带不走多少纸币。**摆着两个盘子,张峰跳上去,从盘子里滚出一个苹果,滚到面朝尹斌的方向。接着他又去了另一个盘子,那里盛着切成小份的火龙果,每份上都插着牙签,张峰用脚蹬在果肉上,拔出一根牙签,去另一份上再拔下一根,最后他捧着三根牙签爬上了苹果。两根牙签接起来做成高高的跳杆,张峰用手拨动木签,感受了一下弹性:安全性可以,弹力度可以,目测距离也没问题。张峰在嘴里衔着一根牙签,他骑在木签上,将它往下压,再往下压,直到尖头触碰地面,他放开手,木签一下子立起来,将张峰弹了出去。在腾空之时,张峰翻了一个跟头,取下牙签,举在手上,朝着尹斌的胸口戳来。尹斌从喉咙里发出惊天的喊叫,但嘴巴却是被封住的,那些喊叫于是从鼻孔间急促地过滤掉了。汗水从尹斌的脸上大股大股地淌下,黏糊糊的简直要把胳膊腿一起融化。他成了一具泥胎,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峰用牙签在自己的胸前划开三道豁口,像打开一扇门那样打开他的皮肤,里面呈现一座微缩的端楼:有房柱和屋檐,屋檐下的那层楼有三座大殿,斜出的两端又各自延展出一间厢房,厢房砖雕的门半掩着,两个身着长袍的看守向门外探望,他们刚看到张峰,便从门窗里消失了,接着又在二层的阁楼上并排出现,只闪了一下便从楼梯间消失了,到了一楼的勾栏处,他们再次出现,走下斜坡,来到张峰面前。“到开启的时候了?”他们两个问。“今天周六,鉴定会再有两天就开始,我们要尽快请出单老师。”张峰对他们两个说。两个看守不再说什么,转身上了斜坡,推开一楼的石门,向里面走去。张峰跟在后面,沿着潮湿的通道前行,走到一座门前,他站住了:木门已经坍塌,更糟糕的是后室,几乎烂得不成样子。那两个看守抱歉地说:“过去端楼上住了很多看守,现在搬走的搬走,死去的死去,只剩下我们两个,长时间来没人光顾,我们也就疏于打理了。”穹顶高悬着一面铜镜,用铁丝拴在一个铜钮上面,如今铁丝的一边已经氧化腐朽,那面铜镜就从高空甩了下来,将一只曜变天目茶碗掴下桌子,碎片散在地上,如同眨着无数只眼睛。桌子上的许多东西都遭到了移位,不少都被掴在地上。“怎么会这个样子?”那两个看守唏嘘着说,“看见过道上的壁画没有,全都掉色了,到底是什么导致的?”一个看守踩在桌子上,将铜镜的铁丝解下来,又将桌子移到原位,用袖子擦干净,然后捡起地上的物品,整齐地摆放在上去。桌子后面就是那口头宽脚窄的方形物体,张峰和另一个看守掀开盖子,里面坐起一个木偶人,穿着腐烂的礼服,它的四肢可以灵活转动,不用人去搀扶,自己就从盒子里站起来,向外面走去。接着又是一个木偶人,比上一个的面目看上去老一些,也从盒子里钻出来,第二个出来后是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第三十二个。木偶人走到端楼的位置,一个踩在另一个肩上,从挑檐开始,木偶人将拆下来的砖瓦通过层层传递,垒在了地上,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周围就堆起了五座小山。木偶人一个接一个地从另一个人的肩膀上跳下来,抱起砖瓦走出了尹斌的胸口,顺沙发而下,走到茶几前的一片空地里,用砖和瓦搭建起一座高高的烧窑,将有雕刻的部分朝向内壁。做完这些,木偶人围成一个圈子,不知在鼓捣什么,过不多久,它们抬着鼓捣出的那个东西送进椭圆形的窑口,然后封上泥土。没有柴烧,木偶人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他们从玄关的鞋柜中找到一本《销售圣经》,从衣架上找到两件妻子的薄纱,从婴儿推车里找到一包尿不湿,从暖气片下找到一包粘蝇纸,从蚊香盘子上找到一盒火柴,万事俱备,可以开窑了。烧窑上有三个方形的烟道口,燃烧的火焰就从那里排出,刺鼻的味道很快呛出了尹斌的眼泪。转眼柴火不够用了,往里面又塞了一本《成交密码》和《Iphone XS使用说明书》,还是不够用,木偶人急得团团转,他们又聚做一团商量对策,最后决定选出两个木偶人以身殉火。两个老年木偶被投入火种,发出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另一边,张峰和两个看守拔掉电视插销,向茶几的方向拉,线越拉越长,一直拉到尹斌身边。两个看守顺着沙发腿爬到尹斌的脚上,又从小腿爬到大腿,再从腰部爬进胸口的通道,他们站在那里,等张峰用力将插销甩上来,他们拖着插销走过端门的位置,穿过潮湿的通道,走进后室的方形物体前,那里有个空插座,正好用以接通电源。伴随电流穿过的声音,方形物体四周的铭文点亮了,密密匝匝地闪着彩光。接着是电视机自动打开了:先是密布的雪花,在一道刀劈似的闪电过后,华夏国际的展示区出现在屏幕上,后勤部的所有女孩身穿迎宾服,站在厚地毯两边,**摆着大果紫檀的太师椅三件套,太师椅上面悬挂一道醒目条幅:热烈欢迎单知宴老师来我公司鉴定文物!邀约部的业务员们陆续走了进来,他们个个西装革履,由于地方有限,他们分别站在前台的右侧、屏风的内侧、玻璃展柜的周围和会客室外的走廊上。他们在窃窃私语着,似乎是因为一个人的缺席,过了一会,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脸转向电视机外,微笑地看着尹斌。“这么快就周一了?”尹斌虚弱地发问,他渴望站起来,怎奈汗水太多,将沙发漫成一汪沼泽,他正越陷越深。“救我!拉我起来——”他对着同事们喊,依旧是徒劳无功。张峰和两个看守搬来三份火龙果,摆在茶几上,他们坐在上面,边看电视边用手挖一块紫色的果肉放进嘴里。烧窑的火熄灭了,他们扒下窑口的封土,里面走出一个男女形浮雕彩陶壶,它黄褐色的陶胎踩着衣物的灰烬缓缓挪出来,在木偶人中间打了一个璇,向电视机开去。迎宾小姐对它点头鞠躬,邀约部的业务员对它拍手致意,男女形浮雕彩陶壶挪到左侧的太师椅前,又打了一个璇,这时候尹斌才看清它的面孔:长眼睛、高鼻梁、大嘴巴、肥耳朵,肩披红色陶衣,其余地方则一丝不挂,胸前有坚挺的**,下面有男性的生殖器,看上去有说不出来的微妙感。彩陶壶的双臂捧腹,等掌声上升到一个**,他张开双臂,示意掌声已经足够了。邓元柏走过来,悄声问它:“单老师,可以开始了吗?”彩陶壶的嘴巴一动,邓元柏转身对音响旁的韩梅梅做了一个手势,美妙典雅的音乐缓缓奏响。电视机外的那些木偶人拆掉了烧窑,内壁上的雕砖都成了彩色,每块砖、每片瓦里都描绘着样式不同的藏品,它们抱着彩砖彩瓦走进电视机,来到展示区,然后将里面的藏品一一提取出来:第一个木偶捧出一件黄釉龙纹天球盆、第二个木偶捧出一对雍正年制汉白玉碗、第三个木偶捧出一件茶叶末釉葫芦瓶,然后是第三、四、五、六个木偶,分别捧着黄水晶千手观音、景泰蓝卷缸、胭脂红粥罐和金银平脱鸾凤纹铜镜,这是第一个鉴赏梯队,它们将藏品放在桌子上,彩陶壶侧过身去,手里举着放大镜,细细地去看,那个木偶人就坐在彩陶壶的对面,目无表情地等待着。鉴定过后,业务员就从解下皮腰带,锁住木偶人的脖子,将它们牵到会客室去。罗玉的鉴定室今天关着门,只有当一笔钱要放进去的时候,那扇石门才缓缓打开一角。“我们要找单老师鉴定!”有人要往展示区里闯,前台小姐在门口阻拦,但根本拦不住,他们都是公司过去的客户,今天非要硬生生地闯进来。彩陶壶听见门外动静,一只手将放大镜放下来,回头去看那些人,只见他们背扛肩挑着长条形的盒子、方块状的盒子、圆盘形的盒子走进来,将盒子放在地板上,打开那个圆盘形的盒子,里面装着满满的三棱箭簇,两个中年人捡起箭簇朝着玻璃展柜抛去,又朝着业务员们抛去,玻璃碎了一地,业务员们躲在墙角不敢出来,华夏国际的LOGO掉在了地上。另一些人打开了方块状的盒子,捡起里面的青铜戈朝木偶人砸去,木偶人的脑袋掉下来,咕噜咕噜滚着,但手依然在从彩砖中剥离藏品,又一把青铜戈飞了过去,砍掉木偶人的胳膊,于是一截胳膊连着一尊竹木雕刻的药王像掉在了地上,噼里啪啦,又一个脑袋两只手臂连同一件炉钧玉壶春瓶摔下桌子,像推倒了一桌麻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很多瘫痪的木偶,噼里啪啦,很多碎裂的瓷器,劈啦啪啦,就像推倒了一间房子的麻将,噼啪。徐老板,那个是徐老板吗?他没有回江苏?他手里拿的是百蝠如意?不是,是:龙首玉斧。他朝太师椅走去了,他要干什么?“徐老板,徐老板,你要做什么?徐老板,不要做傻事!”尹斌干瞪着眼睛不发声,而徐老板竟然听到了——他像听到了,转过身来,对着电视机外鼻子翕动一下:“犯法:你们不是已经犯法了吗?”他一脚蹬在太师椅上,举起斧头看到彩陶壶的脑袋上;彩陶壶的双手双脚舞动着,它的嘴巴在翕动,在呼唤应有的保护。场子却是一片红紫乱朱的嘈杂,谁也顾不得谁:在会客室里,邀约部的业务员将木偶按在桌子上,从木偶的肚子里往外疯狂地捞钱,那些钱都是湿的,并带着血丝,当血钱挖尽后,那个木偶的面孔就变得苍白,浑身透露着被榨干后的奄奄之气。从会客室出来,业务员们有开始互相争夺起来,钱从你手上夺到我手上,从他口袋摸到她口袋,钱掉在地上,钱在半空中被撕开。人摔在地上,另一个人踩在他身上去和另一个人抢,这个人在摔倒的时候,钱从口袋里跑了出来,被风一吹,向上飞去,那个人踩着两个人叠压的人身体一跳,抓住那张钱一同飞了起来,撞到了屏风,在彩灯下环绕一周,就要飞到窗外,这时一个飞来的青铜戈割掉了双手,那个人摔倒了地上,他悲哀地看见自己的手仍紧紧攥住那张钱在空中飞来飞去。迎宾小姐推开木偶人,从彩砖上剥离一层外皮,抽出里面的一根长柄,那长柄越抽越长,越抽越粗,底下的彩砖已经看不见了,她们几乎是从地板上抽出了一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色彩极度华富丽,一个学音乐的女生忍不住去拨动琴弦,却被一把飞来的青铜戈割断了一根小指,惨叫声轰然响起。已经太乱了,完全背离了此次活动的初衷,邓元柏想带着监事逃离,但玻璃门怎么也打不开,他们就往罗玉的鉴定室躲去。门开了,他们两个进去了,门关上,过会门又开了,罗玉双手举着一幅卷轴疾步走了出来,他踩着男男女女或躺下或依靠的身体,踩过斑斑血迹斑斑残肢,踩过藏品的碎片,站在展示区**。这时候彩陶壶已经死去,它的眼睛没有了,碎片掉在地上,它的胳膊掉了一只,举着放大镜掉在地上,徐老板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龙首玉斧。罗玉对着所有人,在花灯之下展开那幅画轴,那是吴道子的天王图,画中的天王须发飞动,怒目圆瞪,罗玉将制止混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毛根处肉的守护神身上了。那边的飞镖飞完了,意犹未尽的客户打开那个长条形的盒子,拉出一卷画布展在罗玉背后,画布中是一个逼真的坑穴,**地描画着毒蛇、蜥蜴、蚂蜂和蝎子。“罗专家!”他们双手护成喇叭状对着罗玉喊。“什么?”罗玉一回头,掉进了深坑。坑里回荡着罗玉的惨叫声;只有那个毛根出肉的天王飞了出来,他身上缠着两条蛇,一条咬住脖子,一条咬住胳膊,他正要伸手去扯掉一条蛇,却被爬上来的蝎子给蜇了一下,痛苦不堪的天王在天上飞来飞去,撞到这面墙上,又撞到那面墙上,把现代家具大厦的楼撞得摇来晃去。坑里的活物爬出来了,蜥蜴一口含住木偶人的胳膊,甩到墙角,打到了蹲在那里的吉旭鹏,它掉头向墙角爬去。蛇盘旋着缠在柱子上,口吐红信子。无数细小的膈应人的爬虫爬到了会客室的过道上,爬进业务员的西服里,又顺着邓元柏打开窥探的门缝钻进去,过不多久,他和监事两个就拉开石门,争抢着逃了出来。黑色的爬虫密布了电视屏幕,取代了起初的雪花,又从电视里漫出来,漫到客厅里,爬上茶几,张峰和两个看守被炒、啃噬了,然后一片黑暗向尹斌袭来……

“都几点了,你还睡着?”妻子叫醒尹斌。7点10分,晚起了一个半小时,这下肯定迟到了。但他实在太疲惫了,他黑着眼眶站起来,看到电视机前的空地上,散落着孩子玩过的积木,桌子上的苹果上插着一只牙签,吃剩下的火龙果也们、未曾收拾。不过他的胃好了,那种不适的感觉消失了。尹斌没来得及换件衣服就向楼下走去,发动车子开往公司。

“这次鉴定会开完就离职!”尹斌默默地想。一定要把现有的客户维护好,并且不再开拓新客户。湖南的鲁先生发来网络消息:

“尹经理,后天我一定参加贵公司的鉴定会。”

“你还是不要来了,”尹斌回复说,“那个袁大头自己留着收藏吧。”

“公司的鉴定会要取消?”吴先生发来一个惊叹号。

“别再想着卖古董了,留着钱踏踏实实地生活吧。”尹斌疲惫丛生,他不想再做违心的事了:“就是国家文物局鉴定过了也未必好卖,我这是在劝你:千万别再上当了,回头是岸!”

沉默了一会,那边发来一段感人至深的话:“尹经理,我初中辍学,在外面打工十年,买这个袁大头我花了两年积蓄。他们说我占了大便宜,我在网上查了估价,我这个钱币起码100万以上。可是合作了好几家公司,都没给我卖出去,村里人都在嘲笑我异想天开,说我不想着自己挣钱,靠一个卖不出去的古钱币做梦发财。说实话,我现在卖这个袁大头就是为了在村里争口气,我要让那些愚昧的人看看,我肯定能把它卖出去,说到做到!尹经理,您的话让我很感动,那么多家骗子公司总跟我说百分之百可以卖出去,结果都是在骗我,还让我搭进去10万块钱。您是唯一这么劝我的人,为我的处境着想的人,我相信您,我认准咱的平台了,后天早上我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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