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3）

“愿意跟着我老潘的，可以享受光线照明啊！”潘游徳喜滋滋地向后面的人招呼。三部的田海荣跑过来，手搭到潘游徳的肩膀上：“潘哥，跟着你混了！”潘游徳抖掉他的胳膊：“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怕黑？去看看还有没有人没进来的。”转而向大家说：“快点，都跟上啊！”韩梅梅发完手电后，提起背包跟了进来，没走两步就撞到了墙，软乎乎的像猪皮囊，她摸到了一条胳膊，还有橱窗一样宽的肩膀，她抬起头，吓得尖叫起来：那是一张绿意森森的脸，鹰头雀脑，眼白泛在外面，嘴角大幅度地翘起，顶着两个球一样的颧骨。“哈哈哈……吓着了吧？”潘游徳将光线从下巴底下收起，照着韩梅梅的狼狈样子，嘴里嘿嘿说着“有点意思啊”，甩着膀子朝前面进发了。

山洞的岩壁上没有一根杂草，看得出皆由人工修筑。在这条不算窄的甬道里，随处可见丢弃的车轮和马鞍，很难判断出是不是刻意摆放上去的。他们走进了第一间墓室，光线像拐杖一样在地上拍来打去，在黑暗的空间里画出“天子驾六”的轮廓：马的骨架看上去像一堆白色石头雕刻出来的，头朝着一个方向，马车已经变形，仅仅作为一个长方形的腐烂盒子留在那里。“这里新建的，从哪里弄来这么惟妙惟肖的考古现场？”“没准是原模原样搬运过来的，有兴趣去做个碳十四测量。”“青铜器、瓷器、玉器，现在什么不能造假，这一堆破骨头算什么？”在窃窃私语的交流中，他们走到了这间长22米的墓室尾端，一条东西向的通道出现在众人眼前，看上去这才像是墓室真正的甬道。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手电打过来，又一道手电打过来，在重叠放大的光圈中现出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距不远，仿佛墓主人在扬鞭催马，要回到业已消失的世界。“你们仔细看：这马车真是纷华靡丽啊！”众人的目光接连被吸引过去——镶缀着宝石和珊瑚银饰的六匹宝马，驾着同样由镀金银铜器制成的车子，彩绘的车厢上走鸾飞凤红黄叠映，护在一顶大丽花色的华盖下。“你们看，马从这边冲出去，从这个房间，”贾浩俊的手指从马鼻子前划出一道线，慢慢引向刚才来的那间墓室，“跑去了那边，没跑出去，被人给坑埋了！”“那主人呢？”“车翻了，主人被压到马屁股底下去了，不信你下去找找……”他们的笑声里混杂着一种“咚、咚”的鼓声，由小渐大，雨打芭蕉一样越来越急，“谁在敲鼓啊？”没人回应，如同指挥着一支阴兵向这边挺近，鼓不做声色地敲着。“这是怎么回事啊，搞得这么神秘？”欢乐的气氛被渐渐抽取，“好害怕呀……”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慌乱里穿透出来：“怕就对了！”像剥了皮的香蕉瘦瘦高高地站在后面的那家马车上，一束光线捕捉打了他：监事。他从马车上起身，走下来，好几个人围上去：“我们以为你不来呢！真是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吓！”

“公司组织的活动哪有不来的道理？”监事刚说完，鼓声又“咚、咚”敲起来，急促得像地震摧毁的山石。

“不是您敲得鼓吗？”

监事平摊着双手，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那是……”

“邓经理呗，除了他还能有谁？”有人说。他们向着马车后面临渊履冰地走着，眼前出现一对背向而踞的卧虎，虎背上各踩着一只引亢高歌的凤鸟，一面彩漆大鼓用两根红绳悬在凤冠之上，那后面站着一双腿，不胖不瘦，是——“潘游徳！又跑到那里吓唬人！”马莉丽指着那边喊。

“被你们看出来了，嘿嘿，”潘游徳将鼓槌放好位置，走出来，“邓经理让我过来敲鼓的，欢迎监事！”他对着监事说，“没错吧，监事，邓经理就安排到这里，我今天的工作也就完了。”

宋茜茜问：“邓经理为什么不来了呀？”

监事讳莫如深地说：“他有些不舒服。”

“奥……”

监事自带**电筒，打开来，对着穹顶晃了几下，似乎是在寻找有没有蝙蝠，他对大家说：“来啊！我们华夏国际的探险队们，一起去古墓寻宝吧！”这个队伍又一次开动了：六十多只脚在石板路上拍打着地面，身体的上部或紧张或恐惧或兴奋地连接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只庞大的马陆。穿过甬道，进入一个大庭，一个220平米左右的长方形洞穴，高度较之前也有较大幅度的抬升，岩壁光滑，显然经过细致的打磨。在平坦规整的大庭里，地面被分割成三个区域，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数百件用途各异的器皿：北区为厨房，外面是成批的陶塑动物，以常见的家畜为主，牛、羊、马、猪、鸡、狗，雕刻简洁，线条生动流畅，在家畜中间还站立着三两个饲养动物的侍者，这个状态似乎是随时要为主人烹羊宰牛，在这之后摆放的是实物大小的用具，还有林林总总的青铜食器，包括盛酒用的彝、卣、罍、瓿、壶、盉、卮，饮酒用的斝、爵、觚、角、杯，还有一个冰酒的铜冰鉴，三个盛肉盛菜的豆；中区是生活用具，正对面挂着一件T型帛画，桌子上摆放着铜镜，蟠螭纹、蟠虺纹、云雷连弧纹、四**禽兽纹、章草纹各种式样的铜镜应有尽有，铜镜之下是一副六博棋，两个对奕人脖间挂着一串镂空压胜钱，周围是表演滑稽戏的俳优，或站或坐，娱乐主人；南区陈设着保护主人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左右墙上还挂着吹箭、金钱镖、飞蝗石、雷公钻、排针一类的暗器，让人哑然失笑的是对应北区摆放陶制动物的位置，南区安置了一套皇冠体育投注：“孩之宝”公司出品的军士兵人玩具，在仿真的军事基地里，停留着特种兵、突击连、坦克、轰炸机……“实在不行你换成陶俑士兵嘛，这个看上去简直就是穿越！”

“也不知道开放商怎么想的，是怕这里气氛太阴森，来一抹亮色让大家兴奋一下？”

“这个没准要问问墓主人，开放商这样设计，考虑过墓主人的感受吗？”

“这个你得亲自去问问墓主人。”

“我才不去呢，玩意真是个古墓怎么办？”

“不会的，真的就不让你进来了。”

“没看见外面的考古现场吗，永远是开放商走在博物馆的前面。”

似乎到此为止了，再也没有通向前方的路了。“到头了，打道回府！”潘游徳举起手来。

“谁说到头了？”监事问，“大家再好好找一找，潘游徳你看一看地图。”

“地图上说有门，这里还没开发呢！”他说着，一边去上手去摸墙。大家都在石壁上摸起来，忽然后勤部的孙妍英发现一扇门，伪装得与黛青色石壁别无二致。他们去推门，推不动，没有安装门把手，所以也拉不开。潘游徳说：“看吧，我就说开发商还没开发完，得，到头了。”

监事没有搭理他。

尹斌发现拐角处垒着一些大块石头，他对孙妍英说：“摆的跟台阶一样，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看看……”潘游徳向这边走来，却不想被监事捷足先登了。监事穿着一身恒久不变的西装，矫健地爬上去，用手指四处敲打边缝，然后将细长的手指插进去，抓出一块石头，举在头顶，就在众人不解他此举何为的时候，他狠狠地将石头抛下去。尖叫声、惊吼声、慌乱声、逃窜声乱作一团。“嗨，这是泡沫的！”田海荣说，“我说怎么砸在背上不疼呢！”刚说完，又一块石头砸下来，砸到潘游徳头上，他手捂着脑袋，闷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

又是一阵惊呼声。几个人跑上前将潘游徳的头捧起来，叫他的名字，没有醒来。摸他的脑袋，也没有伤口。监事也有些纳闷，他镇定不起来了，从台阶上下来，额头上冒起汗来。“掐人中不好使啊！”有人说。刘冬梅凑上去摸潘游徳的胸口，“心跳蛮正常叻！”

潘游徳轰地一下将头仰起来：“刘姐，你把我心摸疼了！”刘冬梅吓得倒退了几步，“潘游徳你吓死我了！”

“难怪掐人中不管用呢，咱永远别想叫醒装睡的人！”

“我这是为了活跃气氛啊，监事难得跟大家这么玩，我不配合一下多没意思！”潘游徳从地上站起来，“是吧，监事？”

“……”监事看到潘游徳拆开了石头，他又开始耍弄他的伎俩了。“咦，我以为这里面有什么宝贝呢，原来是实心的啊！”

监事拍着手上的灰尘，有些不高兴地说：“想要宝贝，这个月继续拿销售冠军，我送你件宝贝。”

潘游徳拍了一下胸脯，将石头丢在地上：“这算什么？这以后每个月的销售冠军都是我老潘！”他听到背后有人在嘀咕着什么，也许是有些不服，但他向来不把质疑之声放在眼里，他们质疑却没能力驳斥。也就只有刘冬梅顺势撩撩他一句：“看把你给能的！”他立刻咧嘴笑起来：“刘姐，只要以后晚上你陪我一起加班，那销售冠军就是你的！”“谁稀罕叻……”

监事点了一下潘游徳：“冠军，你第一个进去吧。”

“里面是墓室，我可不第一个粘那晦气！”

一部那个声音尖锐的女生说：“你怕沾晦气，难道我们就不怕了？”

“就是，刚才还左一个销售冠军右一个销售冠军的，现在怎么就怂了？”

潘游徳辩解道：“那是两码事好不好？”

“反正冠军就要有一个榜样？”

监事问：“你去不去？”

“一码归一码，别的事我领队，这个我不能去，我们家忌讳这个！”

大家都不说了，一锅沸汤变成了死水。监事的下嘴唇勾住牙齿，冷冰冰地问：“你去不去？”

“我不……”潘游徳一脚将石头踢得老远，低沉着脸走上台阶，头从豁口探进去，发现墙壁上安着一架软梯，长长地伸在黑暗中，在离地不到一米的地方戛然而止。潘游徳跳到地上，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外面喊：“那边台阶不好上，女生先下来，男生在后面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