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改写生死簿（三十五）

第三十五章 老人思女泪满襟 歹人梦里话知音

一心只为儿女愁，

哪知儿女有千秋。

歹人终然意回转，

恩报长江梦悠悠。

吃完午饭，送走了马占山。李蝶莲的母亲又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数落老头子：“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爷俩硬说那姓陈的人品好，人品好能顶饭吃吗？凡是人品好的都缺心眼，救人的，帮人的，哪一个得来好报？只有一心一意的过日子才是正理。”李怀忠说：“你这是说了一大堆啥话？原来马占山说的话你根本就没听明白，这些事可都是咱姑娘的主张。”老伴哭着说：“你就别替那臭小子开脱了，嫁狗跟狗走，嫁鸡跟鸡飞。那姓陈的是男子汉，咱姑娘再不懂事，再不说理，男的在前面一横，女人还能上天？”李怀忠说：“要是因为这事把你丫头打一顿，你又该说给你丫头气受了。”老伴说：“你就别狡辩了，明天赶急去，叫那臭小子把镯子给赎回来。我那镯子都几辈子了，我姥姥的妈给了我姥姥，我姥姥给我妈，我妈给了我，我又给了她，不争气的东西，把好端端的东西送给了当铺。如果是没吃的快要饿死，没穿的快要冻死，当了就当了，为了送死尸也当镯子，让天下人笑掉大牙，把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尽了。两个人一对疯子，这样疯还有个过好？人家马占山啥是给你送信，是寒颤你来了。明天把门锁上咱俩去。”说完又哭。这足足的一下午，哭一阵，唠叨一阵，唠叨一阵哭一阵，一点没消闲。

天渐渐黑下来，李蝶莲的妈妈哭哭啼啼地折腾一下午，李怀忠简单做了点饭，两个人吃了。这一夜，都翻来覆去地没睡。李怀忠虽然和老伴反着说，但毕竟是自己的姑娘，哪能放心得下。马占山说的话半信半疑，为了送别人的死尸，把自己的镯子典当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姑娘是自己的，啥脾气当爸的知道，再傻也傻不到那种程度。十里地没准信，明天去看看，那也得自己去，要是老伴去了，看姑娘真的当了镯子，在那里发起脾气来，太丢人。第二天一早，也没吃饭，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去了女儿家。

陈玉成夫妇昨天去了一趟城里，回来后，妈妈听说儿媳妇怀孕了，特别高兴。其实前些天就已经断定蝶莲是怀孕了，但是考虑到儿媳妇岁数大了，有些不放心，才叫他们去看医生。这回知道真的怀孕了，妈妈高兴之余，和儿子说：“这些年咱家省吃俭用，没见日子有啥好转，这回有喜了，改善几天生活，明天卖了鱼，买一块肉来，你喜欢饮酒，就买两瓶酒来饮。”儿子遵照妈妈的吩咐，在近处集市卖了鱼，买了很大一块猪肉，又买了两瓶好酒回家来。走到大门口站住了，见远处走来一人，看样子好像是岳父。

李怀忠来到大门口，见姑爷一手提着很大一块肉，另一只手拎着两瓶酒在等自己。紧走几步说：“她姐夫，你这是去哪来着？”陈玉成说：“去集市卖鱼才回来，爸爸好福气，刚买的新鲜猪肉，这也太巧了，好像是专门为您买的。”一边说着，翁婿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蝶莲见爸爸来，招呼婆婆来这屋说话。一阵寒暄过后，陈玉成说：“蝶莲，给爸爸包饺子。”蝶莲说：“都快晌午了，也不是外人，吃啥还不行。”陈玉成说：“好饭不怕晚，反正下午也是闲。”

娘俩个说话之间忙起来。李怀忠和陈玉成说：“你干爸呢？”陈玉成说：“去串门了，一会就回。您自己先坐一会，我去担两担水。”陈玉成走后，李怀忠屋里屋外地转了两圈，心中不住地思索，按马占山的说法，姑娘家里的四口人已经穷的没法过日子了，真要那样，应该是愁眉不展，可仔细观察婆媳做饭时的表情，好像有一种高兴的事挂在脸上。再说，方才见姑爷买的那块肉，穷人家过年也不会买那多。李老汉实在憋不住了，瞅个空子，问姑娘：“蝶莲，你老笑啥？”女儿没回答。又去堂屋和亲家婆说：“大妹子，从打我进屋，看你们全家人的表情好像有高兴的事？”亲家母说：“大哥，你好糊涂！来时没看见吗？你姑爷卖肉买酒了，有了好吃的，有了好喝的，还不高兴！”李怀忠低头不语。这亲家婆的嘴好厉害，不但没说因为啥高兴，还让她奚落两句。这时，陈玉成担水回来。李老汉说：“她姐夫，进屋来问你点事。”陈玉成放下扁担，两人进屋坐下，岳父说：“玉成，你知道我今天来干啥吗？”陈玉成说：“这我哪里知道，不过，爸爸，不干啥也得来，因为这个家也是您的家呀！”李老汉说：“玉成，你妈我俩一夜没睡呀！听人说，你们为了往山城送一趟死人，没钱买棺木把玉镯当了，是真的吗？”陈玉成说：“是真的。”李老汉说：“你妈听后急了，哭着说，放着好日子不过，疯啥！今天也要来，我没叫他来。本来我是想来看看，如真像传言的人说的到了无法生活的地步，明天爸就把家里的钱都拿过来帮你们度过危机。可我从打进了你们屋以后，看你们都很高兴，这让我摸不着头脑。”陈玉成说：“既然岳父这次来是为关心小婿一家的生活而来，那小婿就和岳父说一说。”随后就把从救罗炳章开始，到把他尸体送回家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说到当玉镯，李蝶莲插嘴说：“爸爸，别为我们担心了，那镯子不往回赎了，以后有钱手上戴啥还不行。”陈玉成又说：“这几天蝶莲身体有些不适，昨天去城里看了医生，医生说是怀孕了，所以今天买了肉买了酒庆贺庆贺！”说完翁婿哈哈大笑，笑得李老汉眼睛里挤出几滴泪来。

翁婿二人正说得高兴，王秉文老人回来。两个老人的手握到了一起。王秉文说：“咱们哥俩有福气呀！你有好姑娘好姑爷，我有好儿子好儿媳妇。”李老汉说：“他们把日子都过穷了，你还夸他们。”王秉文说：“日子是穷了点，可有好的名声，比有万贯家财都强。”李怀忠说：“如果有一天吃不上饭，你不害怕？”王秉文说：“吉人自有天相，不会的。”这时蝶莲端上菜来，陈玉成给两位老人斟上酒。王秉文说：“李老弟，我从年轻就不饮酒，你们爷俩喝吧！我吃点饭去休息了。”王秉文吃了饺子，走了，这爷俩一边吃着、一边喝着、一边又说起过日子的事情来。陈玉成说：“爸爸，本来救人的事不想告诉您，您是在哪里听说的？”李怀忠说：“是马占山昨天说的。前天，你那个好兄弟秦刚去马家庄集市卖鱼，马占山问你们家的生活情况，他和马占山说了你们家的这些事。”陈玉成说：“这件事秦刚没少和我生气，其实他是好心，送死人是他和我去的，从山城走的时候，人家给了五十两的白银，我没收，这秦刚和我斗了一路的嘴。爸爸，您说那家给的银子，要对还是不要对？”李怀忠说：“要是在以前，我就会说你做得不对，现在爸已想开了，不说你做的对与不对。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方式，你们以为咋做对就咋做。”陈玉成说：“其实我也以为要了钱才对，可反过来一想，要是收了钱，不是明摆着为了敲诈别人钱财送的吗！并且那家人是单门独户，就妻子和一个女儿，再无他人，我这样做也为了显示长沙人的仁慈。可秦刚总以为要了钱才对，他说，这远的路，以后谁认识谁呀！因此，和我吵了一道，看样子他是真生气了。”李老汉说：“过去的事就不去想了，咋也得把镯子赎回来，虽然蝶莲说不赎了，可你妈这一关过不去，总计当了多少钱？过几天爸给拿过来。”陈玉成说：“不用，真要赎的时候，我白大叔回来了，他说，过几天他拿钱来赎。”李怀忠说：“原来白老师回来了，那今天下午不走了，明天去城里看他去。他说话实在，我早就想他了。”

这爷俩喝着高兴的酒，说着投机的话，这顿饭一直吃到太阳没。蝶莲热了热菜，爷俩又喝，一直喝到深夜，二人都酩酊大醉，饺子也没吃，都和衣而睡了。

陈玉成正睡在朦胧之中，忽听有人敲门，并且叫着自己的名字说：“陈哥，你出来，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陈玉成稀里糊涂地开开房门，借着月光仔细一看，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门外站的却是罗炳章。陈玉成半天没缓过神来，罗炳章说：“陈哥，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到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的恩人。”陈玉成说：“那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转世？”罗炳章说：“阎君说我歹毒之心太重，暂时转不了世。现在还被压在第六层地狱。”陈玉成说：“那你是咋出来的？”罗炳章说：“我和狱卒说，回去以后给他点钱，他就放我出来了。”陈玉成说：“你哪来的钱？”罗炳章说：“翻船时有一些散碎银子，一起翻入江中，这回拿回去上下使用。”陈玉成说：“阴间也花阳间的钱？”罗炳章说：“我在阴间的时间短，究竟咋回事，还不太明白，听犯人门说，可以把钱藏起来，等转世以后再拿出来花。”陈玉成说：“阴间还有这多事，转世以后去哪自己知道吗？”罗炳章说：“转世的事都是判官和城隍说了算，要想去好的地方，就得给他们送礼。”陈玉成说：“阴间的人也贪财，真不可思议。”罗炳章说：“陈哥，你人品好，办事大义，以后一定腾达，阎王把我的四十年阳寿给了你，小弟祝你生活美好！你不但救我，还不计前嫌，把我的尸身送回家。昨天我回家看看，听说给你钱你都不要，真是大度之人，让我感动。小弟左思右想，自己做了错事对不起哥哥，今天来是想报答你，明天午时之前，去江里撒网，地点在救我的地方往上三里地，只要嫂嫂去，不可带外人，切记！切记！”陈玉成说：“那你什么时间再来说话？”罗炳章说：“以后很难见面。”说完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