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荒木歌川的眼睛又垂下来，空气忽然在他们两人之间凝固，花谷长溪谨小慎微的望向荒木歌川，她很不明白荒木哥哥为何总是靠着身后那个木凳仰躺着，她极少见他这样精神涣散。荒木歌川并不看花谷长溪，她便四周观察起来，只有两名侍女立在一旁，爷爷奶奶与荒木歌川的母亲好似都不在家，这许久也未见他们出现。

沉默良久，花谷长溪问道：“荒木哥哥，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询问……你知道我……”花谷长溪正要问出口，便被从外面走进来的脚步声打断了。

只见莫共踏入客厅，一袭深灰色亚麻长裙没过膝盖，比她平日里穿的裙子要稍宽松一些，虽是深灰色，却凸显她的锁骨更加清丽明煜，袖口到莫共的手肘下方一寸，她的手背手臂皆露在外面，格外吸睛，花谷长溪内心止不住慨叹道，她的皮肤真是细致白皙，书中所述的“纤纤玉手”便是这般吧，这还是花谷长溪第一次见到她穿这样的衣服，与她平日里穿的紧身素服相差甚远。

莫共浓密的黑发散下来，与深灰色的长裙交相辉映，荒木歌川的眼睛都直了，内心生出一丝诧异，他一直坐在客厅中，万千思绪搅扰，都不知道莫共是何时出去的，荒木歌川自嘲的想，自己这“发呆”真是废寝忘食啊……他更不知莫共还有这样一身衣服，从未见她穿过，虽然她脸上一丝妆都没有，而且因为这段时日来的清瘦她的面容看起来十分苍白，眼窝陷下去，颧骨也较之前突出一些，但她眉目间不经意所散发出来的气质真是摄人心骨的美，荒木歌川强逼自己不要去看她，可他的眼睛根本不听使唤，完全挪不开……

花谷长溪内心黯然，但依旧热情叫道：“莫共小姐！”

莫共依旧双眸不聚焦的迈着步，似是没有听到。

荒木歌川余光瞥见莫共，她虽未抬头，但她的脚步略微迟缓，她还是听到了花谷长溪的声音。莫共转身回到自己屋子。

这时，专门负责照顾莫共起居的侍女进入莫共房间，将茶水送进去，侍女出来之时，荒木歌川眼神示意，侍女温顺的退了下去，并未关闭莫共房间的门。

荒木歌川忽然起身，花谷长溪正要询问，荒木歌川头也不回的向外走了出去，花谷长溪呆呆的望着门口，过了一会儿，荒木歌川又回来了。

荒木歌川重新坐下以后冲自己笑了笑，花谷长溪十分开心，这时，荒木歌川柔声道：“你刚才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花谷长溪倾耳细听，发觉荒木歌川脸上逐渐露出苦涩，“实际上……”

荒木歌川继续说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均叙述来。

当听到莫共为了回国竟然私背着荒木歌川与荻岛仓末一起乘船从海上逃离，花谷长溪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惊掉了，惊诧片刻，花谷长溪迫切陈词：“荒木哥哥，虽然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伴着你，我会一直在荒木哥哥你身边，无论何时，你只要回头，都能够看见我！”花谷长溪略微停顿，心潮澎湃，并紧紧握住荒木歌川的手臂，“荒木哥哥，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爱到无法自拔，爱到不可救药，但我不后悔，一生一世不悔！”

花谷长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声音高昂，荒木歌川实为惊讶，他之所以说出荻岛仓末带莫共逃离的事情，便是要引导花谷长溪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原本莫共的房门开着，花谷长溪即便不是这么高的声音她也能听到……

这时，一名侍卫从门外闯进来，所在位置刚好是莫共房门口，见到荒木歌川也不行礼，荒木歌川看向他，花谷长溪也看向他，并上下打量，这名侍卫看起来冒冒失失的，这时，刚才进入莫共房间的侍女端着热茶走过去，侍卫似是没有看到她，直冲冲的向前走，撞了上去。“啊”！侍女极力忍着但还是惊叫出声，手里的茶杯已全部掀翻，热茶和瓷器碎了一地。

花谷长溪十分奇怪，这名侍卫怎么走路低着头，都不看路肯定要撞到人啊……

莫共从屋子走出来，快步来到那名侍女身边，握住她的手日语问道：“怎么了？有没有烫到手？”

荒木歌川发现莫共的眼神里皆是关切，他料想的没有错，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莫共定会走出来询问侍女，此时，莫共离他与花谷长溪仅几步之遥，而她的余光不经意之间也瞟向他们这边……荒木歌川盯着花谷长溪看了几秒，忽然冲过去，抱住花谷长溪的脸便吻了起来，花谷长溪还没反应过来，荒木歌川温热的唇已经贴到自己唇上，一阵急遽的电流从她的脑门穿过，似是要击穿她，花谷长溪感觉自己要晕厥过去了……

荒木歌川虽然抱住花谷长溪，但他的眼眸还是有意无意的瞟向莫共，与那日在松川町一番街的监牢一样，莫共只是抬起眼皮扫了自己一眼便又恢复往日的神态，似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向湖面扔出一块巨石，却激不起任何一丝涟漪。

一股倾天覆地的失落感向荒木歌川扑面袭来，他的嘴贴到了一张陌生的有温度的脸上，只是有温度而已，没有任何温润美妙可言，吻着吻着……荒木歌川忽然吻不下去，便将花谷长溪放开。那种撕裂心脏的痛感瞬间升腾上来，漫遍全身，荒木歌川缓缓蹲下身去。

花谷长溪发现莫共又要回房，便故意走上前去，拦在莫共身前，说道：“对不起……莫……莫共小姐。”花谷长溪虽然满脸歉意，但那语气中也夹杂着几丝得意，“刚才……荒木哥哥……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莫共眼皮都不抬，淡淡说道：“请自便！”

情话说的如此惊天动地，还不是有意冒犯，原本如此尴尬的场景，她竟会立刻来到自己身边，还解释一番……莫共明了一切，却未表现出丝毫不悦，莫共抬头，对上花谷长溪的视线，复又郑重说道：“他……也许是我的，但也可以是你的。”莫共轻轻望了一眼荒木歌川，向花谷长溪留下这句话，便转身回房了。

荒木歌川的痛更加难以名状，以前在南京之时，他与旁的女子亲近，她的眼睛里，还能够看到些许嫉妒和愤怒，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心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或者说她的心从未在自己身上过。

莫共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房门，静静坐下，心却咚咚咚的跳起来，虽然茶杯摔在了地上，但侍女并未被烫到，她便回来了，她本不该出去的……

荒木江贞在自己房间门缝内目睹了这一切，他无奈叹道，事情无可扭转的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过去，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荒木歌川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刚才自己走出去便是命令那名侍卫几分钟以后回到客厅中，故作冒失样撞到侍女身上，以引起响动，让莫共出来。荒木歌川内里又开始万般纠结，他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对莫共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可是刚才，鬼事神差般的自己还是走出去了……他只是想逼自己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他不想每天都陷入一潭死水中，这潭死水马上要将自己淹没，他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花谷长溪焦急问道：“荒木哥哥，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花谷长溪蹲下身去，艰难的将荒木歌川扶起来，他身躯太过沉重，花谷长溪十分吃力，荒木歌川被扶着依旧摇摇欲坠缓缓下垂，走了几步，坐在矮桌前，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机。

荒木歌川又斜靠在木凳上，眼睛微闭。

花谷长溪也静静坐在荒木歌川身边，她不敢过多打扰。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花谷长溪突然问道：“荒木哥哥，你最近有看到我哥哥吗？我哥哥他……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花谷长溪忽然有些愧疚，因为荒木哥哥对自己刚才那般，她便差一点忘了自己亲哥哥的事情，“虽然哥哥以前也经常离家出去，但从未出现过这种一个多月都不回家的状况，所以我今日来便是询问哥哥的。”

荒木歌川心中咯噔一声，并未言语。

花谷长溪又说道：“之前我去神田片区的邮便局询问，他们说哥哥出远门了，因为横滨那边需要人手，便将他派过去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可这么重大的事情，哥哥竟然没有提前和我说，我实在是担心呐。”花谷长溪看似是在和荒木歌川交流，但更像自言自语。

荒木歌川睁开眼睛，只望了花谷长溪一眼便立即将视线收回，内心开始煎熬起来，他着实不知该说什么好，便保持原样姿势坐着。

“荒木哥哥……”花谷长溪楚楚可怜的望着荒木歌川。

“嗯……”荒木歌川欲言又止，花谷长勇并不在邮便局工作，她为何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难道……他抓捕了花谷长勇这件事被人发现了？

荒木歌川低声道：“既是如此，过一段时日，他……应该就回来了。”

“荒木哥哥说的有道理，我信荒木哥哥的，这样我便不担心了。”花谷长溪立刻喜笑颜开。

“刚才……那件事……是我冒犯了。”荒木歌川的声音更加低沉。

“没……没有……”花谷长溪直摆手。

“我很抱歉，我太累了，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花谷长溪立即变了神色，满面失落，她知道荒木哥哥又下逐客令了， 每一次，他都是这般……花谷长溪扭捏一会儿，还是起身离开了。

荒木歌川自觉有愧，便派了一名亲兵将花谷长溪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