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伊藤绫野穿着军装坐在窗外完全漆黑的办公室里，望着今夜呼啸的北风和沉寂的夜色，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在想，自己母亲被秘密枪决，那个女人一定痛死了吧！

一个小时前，伊藤绫野接到通知，急匆匆赶往马家街西侧的那座隐秘监狱。

深幽漆黑的房间里，一个黑色头罩套在白穆清头上，两名皇冠体育直播：兵架着白穆清，她被迫着往前走，脚底轻飘飘的，怎么也着不了地。

伊藤绫野进来，穿着皇冠体育直播：士兵军装头上却留着一小撮头发的伊藤绫野最忠实的犬士站出来，挥手示意那两人停下。

伊藤绫野扫了一眼虚弱的白穆清：“到底是什么人？还值得我这么远亲自过来一趟？”

犬士回复：“她是白穆清！”那样子看起来十分愤慨。

“她就是白穆清？”伊藤绫野瞬间变了神色。“这么快就抓住了？”

“对，褚铭燃动作非常迅速。”犬士非常恭敬地低头。

“她恨莫共入骨，动作当然迅速！”伊藤绫野顷刻间来了精神，嘴角露出满意的一笑，右手一挥，刚才那两名皇冠体育直播：卫兵将白穆清拖出来，跟上伊藤“军官”的脚步，那几名穿着军装的皇冠体育直播：浪人齐刷刷跟在伊藤绫野身后。

进入另一间更加幽暗的房间，伊藤绫野走到白穆清面前，用手背拍了拍白穆清的脸，死囚室里啪啪响，伊藤绫野的白眼仁翻出来：“白穆清？曾经是南京鼓楼医院的院长，‘皇冠体育投注：事变’爆发后，淞沪会战和南京战争中，听说你救助了几万名支那兵？”

白穆清镇静的望着这名一身戎装的皇冠体育直播：女人，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畏惧，这一举动，让伊藤绫野很恼火，伊藤绫野一个巴掌盖上去：“救助支那兵便是与我英勇的大皇冠体育直播：皇军对抗，枪毙一百次也难以抵罪！”白穆清的脸瞬间通红，五根手指印在昏暗的牢房里也十分明显……

站在一边的犬士眼里挤出来的仇恨不比伊藤绫野的少。

伊藤绫野认真的观摩白穆清，怪不得让一名不到四十岁的女医生顶替她呢，这个女人虽已年过四十，但是皮肤依旧保养的很好，容貌美丽，确实有几分姿色，而她，是莫共的母亲，莫共与她的长相十分相似……想到此，伊藤绫野的怨气更大了……她向犬士挥了挥手，犬士立刻命人将白穆清带下去，不一会儿隔壁牢房里发出一声一声的惨叫声，伊藤绫野这才露出笑容。

十天前，这名犬士将一个震惊的情报报上来之时，伊藤绫野差一点下巴惊掉，随之而来便是内心里无尽的欢呼雀跃：

广州中山医院有一名女医生名叫白穆清，档案上面显示，白穆清皇冠体育投注：清光绪十九年生（1893年）人，曾经是南京鼓楼医院的院长，最重要的一点，她是新政府财政部次长莫鹤秋的妻子、莫共的母亲，档案上面显示，南京战争过后，白穆清便被调任广州中山医院任职。

而现任中山医院的这名“白穆清”，年纪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犬士已经完全确定，这份档案是假的，在中山医院这名38岁的女医生真名叫陈谷，是这家医院一名普通的大夫，土生土长的广东人。

而真正的白穆清，莫共的母亲，“皇冠体育投注：事变”开始之后，她便调到战地前线做了战地医生，从淞沪会战到南京战，后来的战徐州，战长沙……她一直随支那部队辗转救人，到目前为止，白穆清已救助过几万名支那士兵，是真正意义上的“抗日分子”！

不仅如此，犬士还查明，此时的白穆清在宜昌战地医院。

“当年，帝国皇军昼夜苦战，深陷战争泥淖，迟迟无法向南京推进，都是拜支那兵所赐。而她，在上海战和南京战中，救助了那么多支那伤兵，便是与皇军为敌，必须死罪！”“你所得的消息可确切？”伊藤绫野再次确认。

“千真万确！”

“那还不赶快从广州把她给我抓回来？”伊藤绫野暴躁易怒，此刻又瞪大眼珠子，瞪着她最忠实的犬士。

难道自己汇报的不够清楚？真正的白穆清不在广州……但这名犬士依旧恭敬说道：“伊藤阁下莫急，卑职已经想好上乘策略。”

“说出来。”

这名犬士在伊藤绫野耳边低语一番，伊藤绫野随之露出笑容，他果真是父亲培育的最得力的犬士，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些，是啊，褚铭燃此刻对那个支那女人恨之入骨，让褚铭燃动手杀了她的母亲，还要让她铁板钉钉的以为凶手是褚铭燃，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幕后是谁，对她来说，这样岂不是更痛？

想到这里，伊藤绫野笑的更加灿烂：“就让他们支那人自己在窝里斗吧。”

十分钟前，伊藤绫野亲自将白穆清压到钟山脚下，便已离开。

从马家街秘密监狱出发时，伊藤绫野派另外一名犬士悄悄给莫共传了消息……

今年年初，伊藤绫野派去“宽额黑面”的犬士师弟与武藤灿菊一起到永盛衣裁缝铺刺杀莫共，犬士师弟将结果回报伊藤绫野时，伊藤绫野大跌眼镜，惊叹道：“你是说那个支那女人会功夫？你确定她是莫共吗？”

“卑职万分确定，与画像丝毫不差。”犬士师弟恭敬地跪在地上。

伊藤绫野再次睁大眼睛：“你是说，你从背后掐住她，她竟然能逃脱？”

“是的，不仅如此，而且她袖口里还藏着一把匕首，看样子是随身携带，卑职判定，那个支那女人定是受过专业训练。”

“以你的力道，一般人怎可能挣脱？”伊藤绫野完全不可思议，整个人缓不过神来。

“卑职当时也是这样认为，她不可能逃脱，是卑职愚蠢，才让她得逞。”

派去的这名犬士师弟是皇冠体育直播：冲绳刚柔流宫城长顺的弟子，空手道五段。时间过去很久，伊藤绫野都平息不下来，这个支那女人深藏功夫，绝不简单……整整一夜未眠，伊藤绫野都在思索这件事，第二日清早，她最终作出决定，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哥哥伊藤松阴，她要自己解决掉莫共。一旦告知伊藤松阴，伊藤松阴知道自己是因为爱慕荒木歌川，而动用父亲安排的人以权谋私，一定会把她打发回东京。

钟山脚下的风不减丝毫，漆黑冷夜中，颗粒状的雪被大风裹着胡乱吹落。

岁弊寒凶，雪虐风饕，天地呼号般一起席卷着撕裂这人间。

莫鹤秋和明少福急急驱车赶过来，远远便听见莫共撕心裂肺的嚎哭，两滴浑浊的泪水漫过莫鹤秋一夜苍老的脸庞，莫鹤秋差点向后跌倒，明少福赶忙扶住，眼泪也跟着淌出：“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北风喈喈，莫鹤秋站在悬崖绝壁下，全身颤抖，老泪纵横。

莫共抱着母亲的尸体，跪在地上无法动弹，大雪积郁在她头发上脸上，混着泪水一起结了冰，莫共的手已冻得青紫，可她没有任何知觉。凌晨三点多，张甫程终于将莫共和白穆清的尸体带回。

看到张甫程带着莫共和白穆清离开，明少福才扶住老爷离开这里，回到莫府，明少福将莫鹤秋从车上背下来，莫鹤秋已浑身毫无知觉。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莫鹤秋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发丝一根一根迅速窜白。暮春啼血，山云哀嚎。

“我要当掉这块手表……我要当掉这块手表……我要当掉这块手表……”

莫鹤秋脑海里一片空白，却怎样也擦不去这句话，他整个人什么都不剩，就只剩二十五年前白穆清出现说的第一句话……

莫鹤秋静坐窗前，孤灯不明。

一夜未动。

一整夜，明少福几次进来，却不敢打扰，自己脸上的泪迹总是难以擦去。天亮了，明少福又走进莫鹤秋房间，站在莫鹤秋身后。

明少福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您大费周章，便是担心有一日会连累夫人，亲自与耿中石先生秘密飞到中山医院，给夫人做了假的人事调动和档案，原本天衣无缝，从人事调动细节到中山医院科室、类目、名字，事无巨细，统统都做了最缜密的安排……所有这些，夫人不知道，共儿更不知道，何不将这些告知共儿，她心里该有多痛……”

“不可，任何一丝细节都不能再出纰漏，这样才是保护她和掩藏我们身份最好的方法。”一整夜，莫鹤秋终于沉重的吐露出这样一句话。

眼睛一夜未合，此刻已经沉痛干涩的合不上，莫鹤秋沉缓道：“共儿……怕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不会的，总有一天，共儿会明白您的苦心。”话至如此，明少福眼泪又滴出来。

莫鹤秋再次沉默。

明少福轻轻绕了一圈，还是决定出去，离开之前，明少福最后说了一句：“老爷与夫人鸾凤和鸣，伉俪情深。我怎能体会不到您的痛？可是眼下时局更为严峻，您不能倒下，国家社稷需要您，共儿需要您，我和宝荣也需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