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官姨太太

民国二十二年三月，热河沦陷，无数难民携儿带女离开家园，踏上了流亡之路。热河****汤玉麟征调二百四十余辆汽车，将私产及鸦片运往了天津租界。有这样的表率在先，热河省内十万军队及各县官员起而效之，纷纷脚底抹油逃往内地。

赤峰县城有一于姓的财政局长，在赤峰保卫战打响前就收拾好了行李细软，雇了两辆篷车，随时准备带着妻儿和他那位**的姨太太逃去。

这位姨太太是青楼出身，长得妩媚多姿冰肌玉骨，不知让多少男人神魂颠倒。于局长见了这位美人后便不能自拔，常常前来光顾，后来就想着将这位美人儿纳为己有。妓院老鸨子当然不想失去这棵摇钱树，于局长想为美人赎身，老鸨子并不答应。于局长请自己的同僚、赤峰县警察局长出马，逼迫老鸨就范。老鸨不敢得罪警察局，只好忍痛割爱，但开出了大价钱。于局长掌管多年县财政，财大气粗，一口应承了下来，终于抱得美人归。

俗话说红颜祸水，于局长自打纳了这位姨太太，二人天天如漆似胶，吃住一块儿，难免冷落了正房夫人。时间一长便产生了矛盾，正房常常与局长吵架，甚至动手。越是如此，于局长越是不搭理这位正房。正房便将火气全部撒在了这个狐狸精身上，局长不在家时便想方设法辱骂甚至殴打姨太太。这姨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局长回来便告一状，局长又与正房吵架。原本还算和睦的家庭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日军兵临城下，孙殿英部正在城外与日军激战，于局长听说县长孙廷弼派人劝孙殿英撤军时，于局长便知赤峰不能保了。当不当汉奸尚在其次，传言日军**掳掠无恶不作，于局长最担心的是自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姨太太千万别落入鬼子之手。于局长在城陷之前，带着老婆孩子和貌美的姨太太，坐两辆马车出了赤峰，往省城方向逃去。

果然不久传来了赤峰沦陷的消息，日军长驱南下，直逼承德，又传言汤二虎弃城而逃，这样一来，于局长不敢往省城去了，转而向西改走察哈尔。

在守泉县城住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于局长一家便出城继续赶路。于局长想着两天后即可到省城张家口，而后看情况逃往北平或者逃往太原。

下午时分，于局长一行人到了客栈，当夜就住在了这里，拉篷车的两匹马由客栈伙计拉去马棚喂养，车上的几个箱子则由于局长雇来的两名赶车夫抬到了客房里。于局长在二楼要了两间房，局长与姨太太住了一间，他老婆带了一对儿女住在另一间，两名赶车夫则住在了一楼的大通铺。

大通铺里睡了十几人，大都是逃难来的难民，孩子哭闹不绝。于局长的两位车夫脱了鞋子，找伙计要了两个盆子，倒上热水烫脚，免不了抱怨上几句。其中一个车夫说：“这局长也太抠了，每次就要两间房，他们睡得倒舒坦，咱哥俩这些天连觉都睡不好！”另一个则说：“可不是嘛，跑这么远的路，连间房子都舍不得给。开始说是承德，现在又变成张家口，早知这么远，老子就不来了！”

这时旁边一条大汉插话问道：“两位老乡从哪里来的？”

其中一个车夫回答说热河。

这大汉又问道：“听说热河沦陷了，你们是逃难出来的吧？”

另一车夫说道：“不是逃难，是有人雇我们赶车的，完事我们还回去。”

那大汉点点头，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雇你们来的是个大官吧，看他那大箱小箱的可带了不少！”

一车夫说道：“嗨，算不上什么大官，就是我们那儿的财政局长，不过听说这家伙在任上可搂了不少！”

大汉说道：“既然雇你们赶车，也该给你们要间上房才是，却让你们和我们这些逃难的住一块儿，真是越有钱越是一毛不拔！”

这句话正说中了两位车夫的痛处，三个人凑在一块儿大骂了一顿这为富不仁的狗官。天黑后三人一起睡下了。天亮之后，两名车夫起床时，发现身旁那位大汉已不见了，可能是起早赶路去了吧。

于局长等人吃过早饭，便重新装好箱子，系好马，于局长姨太太坐前面的车，正房太太和子女坐后面车，出了客栈不久便进了山。山路还算宽阔，马车能跑得起来，就在车里的人被颠得昏昏欲睡时，突然马嘶一声前面车子停了下来，后面那辆车的车夫立刻拉马，两辆车子差点撞在一起。

于局长从篷子中探出头来，刚说了句“怎么了”，就做声不得。只见前面路**立着三匹马，马上坐着三条大汉，因天气尚冷，三人都穿着棉袍子，戴着狗皮帽子。为首一条大汉手里提着驳壳枪，另外两人各提了一条步枪。

为首大汉用手中的枪指了指露出半个脑袋的于局长，说道：“这位局长大人，既然过咱这地界儿，总得留下几个过路钱吧！”

于局长心里明白，这是遇上土匪了，他虽然心里很着慌，但脸上还是挤出一副笑容，从篷车里钻出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金条，递给车夫，示意他送过去。

还没等车夫下车，为首大汉大喝一声，说道：“怎么，拿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呢！都他娘的下车！”说罢骑马上前，用枪指向于局长。

于局长身上有一把托人买的勃朗宁手枪，现在却不敢掏出来，他只好乖乖下了车，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了几步，说道：“这位大……大王，后面车里还有……还有些财物，送大王一些，还请大王放我们过去吧……”

那为首的汉子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么一位贪官还想活着过去吗？你也不打听打听，野狐岭逢官必杀，你的财物留下，你的脑袋也要留下！”

于局长听罢，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大王放我过去吧，我还有老婆孩子……”

“这个你放心，女人孩子我们不杀。”

于局长还想哀求几句，只听一阵马蹄响，从山坡上又飞奔下来几匹马，为首却是一少女，正是野狐岭当家的苏莹。

苏莹骑马到了路上，问道：“张大哥还不动手，和他啰嗦什么呢？”

于局长见势不妙，起身想往车后逃去，边跑边掏出了手枪。苏莹抬手一枪，正打在于局长后心窝。于局长先趴在后面车子上，支撑了一会儿后，躺在地上不动了。

枪声响起时，后面蓬车里发出一声惊叫。苏莹骑马来到篷车边，说道：“车里面的人都出来吧。”

一妇人带着一儿一女从车里走了出来，苏莹身旁一汉子下了马，登上车，从里面搬出几口箱子扔在了地上。

那妇人见男人躺在地上，抢上几步，扑在尸体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前面车子里坐的那个姨太太也被赶下了车，被带到苏莹面前。这位姨太太看了一眼于局长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苏莹见她如此**，即便同样是女人，心里也动了一下。

那妇人看见姨太太走过来，泼妇一样大骂起来，说当家人就是为了她才逃出赤峰的，好端端地呆在赤峰多好，竟跑到这荒山野岭送命，天杀的狐狸精害死了全家……

姨太太那张美丽的脸上仍是无动于衷，好一位冰美人。

苏莹听那妇人骂得越来越难听，有些不耐烦，说道：“这位太太，既然这么伤心，莫非想随你那夫君一起走？”

妇人一听，忙爬过来跪着求苏莹饶命。

苏莹招了招手机把那两名吓得筛糠似的车夫叫到跟前，朗声说道：“我不杀穷人和妇孺，贪官却不放过一个。你两个车夫驾一辆马车，回热河还是去张家口随你的便。另一辆马车留给这位官太太和她的孩子吧。”

前面那车夫手里还拿着一根金条，被一汉子劈手夺了过来。

那几口箱子已经被打开，一口箱子里有十几根金条和几十包银元，还有金银首饰无数。另外几口箱子是些衣物，几名汉子挑出些有用的来，没用的又放回了车上。

苏莹从箱子里拿出一包银元，掰开后取了十几块给了两个车夫，余下的给了那妇人。

两名车夫千恩万谢，驾了一辆空车，顺来时的路回去了。

那妇人也将儿女放在车上，自己上车便要走，却对那姨太太不闻不问。

苏莹问道：“你不带她了？”

那妇人说了句：“还是留给山上的弟兄们吧，跟着我们也是个累赘！”说完一扬鞭子，赶着马车一溜烟儿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