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野岭艳狐

凌晨四点左右，苏莹骑马到了守泉城郊。此时天色微微发亮，隐约可以看到城墙的轮廓。四周静悄悄的，无半点动静。

苏莹将马拴在一林子中，而后步行靠近南城墙。快靠近南城门时，苏莹弯下身子快步疾行，走到近处才看清，城楼之上没有半个人影。肯定是后半夜无人查岗，守城卫兵偷懒，在城楼上坐着甚至躺着睡着了，所以在城下看上去，城楼上并无站岗的士兵。

南城门紧闭着，在城楼之上有一根木棍伸出来，一条绳子系着一个木笼。没有风，笼子只是静静的挂着。黑暗之中看不清绳子，乍看上去，似乎是笼子浮在了半空。

苏莹慢慢下到城外濠沟里，塞北雨水少，壕沟里的积水并不多，仅及腰深。苏莹慢慢在水里移动身子，走到木笼偏下方时站定，从后背取下弓，抽出箭，搭在弓弦上，使足力气拉开弓，瞄准了那根似有似无的绳子。

苏莹默默念道：“父亲，愿您能保佑我一箭射中！”然后右手一松，弓箭“嗖”一声射了上去，正好射断了绳子。木笼落了下来，苏莹扔下弓，双手接住木笼。苏莹一手提着木笼，一手捡起弓，慢慢上了岸。

上岸后，苏莹用匕首将木笼打开，取出了盛在笼中的父亲首级。

苏莹见父亲双目圆睁，满脸是凝固的血，右太阳穴一个小孔，左太阳穴则是一个大孔。苏莹忍住悲痛，将父亲首级用布包了，系在身前。她记得，小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把她系在身前的。苏莹回到林子中寻到马，将裤腿的水拧了拧，骑上马返回野狐岭去。

一轮红日已经从天边升起。

苏莹返回山洞时已近中午。站在洞口的徐长胜见苏莹回来，先是松下了一口气，等苏莹走近后埋怨说：“大小姐你去干啥了，出去好歹说一声，这半天可急死了我们。万一出了事，日后到了那边，我们怎么有脸见大当家的。”

听到外面说话声，几条汉子依次从洞口钻了出来。

苏莹没有说话，她解下身前的布包，慢慢打开。众人见是一颗首级，先是吃了一惊，仔细看却是大当家的苏定海。

徐长胜再也压抑不住，老泪纵横。

苏莹将首级放在父亲尸身旁，有人去山村里借来针线，将尸首缝合。众人将苏定海埋葬在了那三百余座坟的中间，和那三百多座坟一样，没有立碑。

在苏定海坟前，徐长胜向众兄弟说道：“凡事都要有个做主的，大当家的去了，从今而后，大小姐就是我们野狐岭新大当家的，大家都听从大小姐号令！如果有谁不同意，现在可以自行退出。”

苏莹忙说道：“三叔，我岁数还小，有些事还当不来，不如三叔您……”

徐长胜摆手打断了大小姐说话，“其实三叔早就看出来了，大小姐智勇双全，能力不差于你爹，将来重振野狐岭的大任必然由大小姐承担！三叔我老了，有些事可以帮你出出主意，第一把交椅还是由大小姐来坐！”

苏莹的能力其实大家有目共睹，单枪匹马夺回父亲首级便是明证，二十几条汉子同声说道：“愿听大小姐号令！”

苏莹不是惺惺作态之人，见众人推戴，便不再推让，说道：“既然三叔与诸位哥哥抬举，那莹儿就勉为其难，暂且坐了这个位子。日后除三叔以外，其余都以兄妹相称？”

众人纷纷称好。

苏莹并没有重修山寨，她只是和众兄弟把山后的山洞重新整理一番，算作栖身之地，容纳二十几人绰绰有余。苏莹在野狐岭四周皆派出探哨，轮流打探消息。苏莹每日还专门派出二到三人监视牛角山，一旦发现有人下山，立刻报之于她。苏莹与徐长胜商量，决定先杀秦世龙，因为此人在山寨之中，很难下手，只有等他下山之际才能除掉他。如果先杀朱长明等人，必然会引起秦世龙的警觉，那样就更难下手了。可苏莹、徐长胜等人均未见过秦世龙，并不知他长得什么模样。

不几日，踩盘子的弟兄打探来消息，说在守泉城西墓地中发现了王甲魁的墓。苏莹二话不说，当即与几位弟兄下山，夜里将王甲魁的墓挖开，割去了首级。尸体暴于荒郊野外，任由野狗秃鹫叼食，王甲魁的首级则扔在了苏定海坟前。

半月之中，苏莹洗劫了几家地主，夺得了不少粮食、财物，又夺得了几匹马。苏莹轻易不杀人，只是一次在一地主家有几名家丁举枪相抗，被苏莹双枪击毙两人，其余抱头鼠窜。这些地主富农不知这杆土匪从何处而来，只是知道杆子头是个女的，长得挺俊俏，常在野狐岭一带出没，有人传言是野狐岭上狐狸变的，因此给她起了一个“野岭艳狐”的代号。

这一日早晨，监视牛角山的线头来报，牛角山有三人下山往县城去了。苏莹没有与人商量，与线头两人骑马下山而去。进入牛角山地界后，苏莹与线头将马系于一山坳里，而后藏在了县城回牛角山必经一处山林之中。

下午时分，牛角山三个土匪骑着马喜滋滋地归来，三人有说有笑，丝毫未察觉出林子里藏着人。

苏莹见两个人对另一人毕恭毕敬，心知那一人必是个头目，甩手一枪，正中那人眉心，那人吭都没吭一声，仰倒在马背上，而后滚落下马去。另外两人都没有带枪，仓皇间调转马头准备逃跑，苏莹抬手又是一枪，其中一个落下马去。

苏莹对最后一人大喊道：“若想活命，赶紧下马！”

那人不知对方人马有多少，听声音知道是个女的，他只得勒住马，四处张望着从马上下来，而后双手举起道：“姑奶奶饶命！”

苏莹让线头不要动，自己从树后走了出来。那人见是个年轻貌美的少女，惊讶之色写于脸上。

苏莹慢慢走近，那人见她双手各提着一支手枪，明白这不是个善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说道：“姑奶奶饶命……饶命，小的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奶奶……”

苏莹用枪指着最先打下来的那人问道：“这人是谁？”

“我们牛角山五当家的。”

“你们进城干什么去了？”

“大当家的派我们去找朱司令，商量收编的事。”

“谈的怎么样？”

“朱司令说已经上报了，现在就等上面的消息，朱司令说应该没问题。”

苏莹用枪顶住那人脑门问道：“你老实说，你们大当家的秦世龙长得是什么模样，若是说的有半分差池，姑奶奶现在就打烂你的脑袋！”

那人慌忙说道：“我们大当家的长了一张大马脸，大嘴巴子，留着络腮胡子，两只眼不大，看人的眼神却让人害怕。”

苏莹一一记下，又问：“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哦，他右手拇指戴着一个绿色的大扳指。”

“还有吗？”苏莹厉声问道。

“没有了，没有了，他天天抽大烟玩女人算不算？”

苏莹从他脑袋旁把枪拿走，那人长出了一口气。苏莹慢慢踱到他身后，说了句“也算吧”，抬手一枪打在那人后脑壳上，脑浆溅了一地，尸体扑倒在地不动了。

线头在树后毫无防备看见了这一幕，心猛缩了一下，真看不出来，这个大小姐真是心狠手辣啊。

苏莹让线头把三人尸体拖进一个土坑里，用土掩埋了。苏莹将林子中的血迹收拾干净，用浮土遮住。而后苏莹骑了一匹马，线头则骑了一匹、牵着一匹，两人来到山后，取了来时那两匹马，一起回了野狐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