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走投无路

当我被钱英子拉着跑到楼梯口时，一回头，正好看到我们隔壁那间包房的门也打开了：矮个子老武背着他的麻老板，手上还拿着我让金富带过去的那幅假画，正快步从房间里钻出来。麻五的脑袋耷拉在老武的肩膀上，看样子还真是像死了的样子。

就这一瞬间，我看到了金富。他倒在地上，身子侧歪着的，连死活都看不出来，反正一动不动的。或许，他开枪打死了麻五，却让听到枪声后冲进去的老武给打死了！

眼看着老武冲着楼梯口这边直奔过来，吓得我赶紧双手捂住脸，生怕他会认出我来。毕竟，我让金富告诉麻五，之所以由他代我去见面，理由是因为我在开办公会议，脱不开身子。如果此时让老武看到，我居然没开会，而是躲在旁边看热闹，搞不好他会马上扔下麻五和我来拼命。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老武并没有要从楼梯下去的意思，反而背着麻五继续向前跑。

这茶楼坐**南，朝南中间是大厅，两侧和楼梯后侧是包厢。我给麻五他们订的包房，就是后侧的。茶楼后面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河水不深，但淤泥却是很深，所以，想从这样的一条河上逃跑，基本没有什么概率。当初的想法，就是要让钱英子同伙把麻五和老武困在那包房里，麻五和老武的同伙再从外面包围钱英子她们。这几拨人绞麻花一样绞在一起，谁都一时半会逃脱不了，最后的下场，就是由解放军包他们的饺子。我一直认为，作为土匪头子，麻五不可能只有老武一个下属。

这会，我看到老武从包房里奔跑出来，几乎没有观察周围的情况，直接从楼梯口前面一穿而过，抬脚就将面前的一间包房门踹开，几步助跑，飞身跃上包房窗口，然后再纵身一跃而下。

看到老武这一连串动作之后，我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土匪毕竟是土匪，连给自己留的后路，都这么绝！要知道，王爷府茶楼是独栋建筑，周边不是河就是街，惟独西边搭了一间厢房，用来烧火制作点心用的。这小厢房高度和二楼楼面差不多，但那是有陡坡的房顶，顺着下去，再到地面几乎没有太大难度。看来，这唯一的也是最佳的逃跑路线，已经早在麻五他们的规划之中。

“坏了！”钱英子看到老武从茶楼西面包厢跳下去，顿时神色大变。显然，她们对茶楼的观察就没有麻五等人细致入微，她的同伙此时应该还在茶楼的正门附近监视麻五等人，顺带接应她。所以，看老武走的并非她们设想中的路线，着急之情马上表露了出来。“你赶紧自己跑！”说着，钱英子一把我往楼梯下推，如果不是前面还有人挡了一下，我估计直接从楼梯滚下去了。等我扶着栏杆站稳，再回头时，钱英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看钱英子去追麻五了，我突然想起金富来。“他要是死了还好，如果被解放军给抓了，肯定会把我供出来。”我想到这里，赶紧就快步向后厢的包间跑回去。

还好，金富只是被打昏迷了过去，呼吸都是正常的。摇了两下，他没有醒过来，我就一咬牙，冲着他打了两个耳光，还把桌子上还有点温烫的开水都直接浇到他的头上。

“我，这是，怎么了？”金富一睁眼，居然想到的还是那幅假画，“我的画呢？”

“赶紧跑吧，你开枪打死人了！”我顾不上和他罗嗦那么多，看他还是晕头转向的，赶忙扶起他就往楼下走。

“啊！”金富一听我的话，就回想起自己开枪时的情形，吓得两腿都软瘫了，整个人都挂在我的身子上，差点没把我拉倒到地上。

“别嗯了啊了的，赶紧跑，一会解放军过来，我们俩都得完蛋！”我看金富是实在走不了路了，一弯腰，就把他背到背上，快步下楼梯逃跑。

我背着金富刚跑出茶楼，远远的看到一队穿着米黄色军装的解放军朝这边跑过来。如果我们现在回银行那边，就要冲着解放军来的那个方向去。当然，这自投罗网的事，我徐平安是不可能干的，但是，眼下，背着金富，自己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看着天都已经半黑了，我开始着急起来。自从解放军进城后，对治安管制特别严，夜里出门，不遇到三五拨查身份的解放军巡逻队，那都叫不正常。

“金大哥，你好点没有？”我紧走两步，走到一截偏僻小巷处，把金富放了下来，问道。

我这手刚一松，金富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想伸手去扶他，却发现自己裤褪上湿乎乎的，贴着肉很难受。手一摸，还没抬起来，就闻到了一股臭得要命的气味：金富被吓尿了！但是，我鼻子闻到的明明是屎的气味，而不是尿骚味。“姑姑的，不会连屎都吓出来了吧！”我上次被麻五从背后偷袭了一下，吓得尿了一裤子，可没想到金富这个号称老江湖的，居然比我还不济，直接屎尿全出来了！

不过，这会我没功夫取笑金富连我都不如，那解放军眼看就要跑到茶楼跟前了，再不走搞不好就走不了了。如果我和金富被抓了，只须凭茶楼伙计的指认，估计明早我俩就有牢饭吃了。

想到牢房，我连金富身上还连屎带尿都顾不上，搀扶起他就开走。我还真的不是嫌金富脏，这会，我也是累得两腿发软，连自己都想找个人背了。

两个人拼了老命，又跑出几百米路，看看身后已经没有什么人，这才双双坐到地上，背靠背喘起来气来。

“金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稍稍缓过气来，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道。

“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手里的枪就响了，那破枪————”金富显然也已经回过神来，开始回忆刚才在茶楼里发生的事情。

“什么，那枪声是你打响的？你哪来的枪啊？”我只能继续装傻，“我是怕你搞不定我父亲的朋友，所以悄悄的跟过来，人刚到茶楼门口，就听到楼上响起了枪声。我就怕你有个什么事，所以着急就往楼上跑，看到你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了，那个人呢，那个，那个你父亲的朋友，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人呢？”这时候，金富突然又紧张了起来。显然，他是回想起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着急的问道。

“那人不是让你给打死了吗？”我没好气，如果不是他带把枪去，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出来。

“胡说。”这会，金富的精神气足了一点，“我是手一抖，结果枪走火了，但是，那人反应非常快，一个侧身就躲过去了，子弹打在后墙上，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没打着他，怎么有人说你打死人了？”钱英子当时是贴着板壁看的，应该看得清楚。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她被什么东西挡住视线了，并没有看到全部的画面和过程。

“他死没死我不知道，但他倒到地上去，倒是真的。”金富很认真的对我说道，“我发誓，我那一枪真的让他给神奇的躲过去了，但是，刚侧过身去的他，捂着胸口就倒了下去，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刚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包房的门就被踹开，有个人直扑我而来，脑袋嗡的一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那个人，确确实实，死了！”听金富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八成是麻五的旧伤又复发，痛晕过去了。想想这个人也倒霉，两次旧伤复发，都是坏在我的手里，让我内心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如果这样的假设成立，那麻五应该死不了，顶多要再躺一段时间的床罢了。不过，这样的消息当然不能告诉金富，他开了枪，对面的人倒下了，这和他打死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正好送上来一个我可以控制他的借口，我干嘛要和他客气？

“真死了？”金富还是有些不信。

“人没死的话，我干嘛这么着急救你出来？而你，你没打死人，干嘛会吓得屎尿都出来了？”我当即反驳道。

“这，不，我—————”这时候，金富才意识到他自己屎尿一身，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我什么我啊，幸亏我防着一手了，要不，你肯定得去给人家偿命去。”事先，我为了防止事情会追查到我的头上来，用了一个化名和假工作证去王爷府订的两间包房，这会，倒成了一堵货真价实的防火墙。

“徐老弟，还真亏得你有这一手啊！”金富听我这么一说，感激的鼻涕眼泪一块都出来了。这种事情发生了，轻重孰否，他金富自然是心知肚明。

“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在回家的路上，怎么躲过解放军巡逻队的盘查，就你这一身骚，保证走不了几步就会被人给盯上。”我头痛的，是眼下要确保刚逃出虎口的金富，不会再落到狼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