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斩断情缘

那小伙子挽起袖子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抓住姜卫才的领口朝一边拽。可惜他只是花拳绣腿，哪里是姜卫才的对手，姜卫才只是那么轻轻一推，他便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姜卫才得意地向众人叫嚣道：“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谁还敢再上来，俺非拧断他的腿不可！”

众人发出嘘声，纷纷后退，为姜卫才留出了一条道路。姜卫才大呼了二口气，扛上茂昌女人，得意洋洋地走出了人群。他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有一个不要命的愣头青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个人呼吸急促，愤怒的火焰即将喷发。

这些围观的人都胆小如鼠，姜卫才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想故伎重演，于是便伸出有力的大手要将这个人推倒在地上。可是，这个人并不是吃素的，他灵巧地躲过江卫才的大手，趁势朝姜卫才的脸上就打了一拳。姜卫才踉跄了一下，这才站稳。众人望去，见他的鼻子已经挂了彩，经过他用手一摸，他马上变成了个花脸。

趁姜卫才身体晃动的瞬间，茂昌女人从他身上挣扎而下，快跑了几步，躲到了那个人的身后。好事被搅，姜卫才便摆出了无赖的架势，要和那人拼命。

“好个混账东西，俺真是看错你了！”那人一边骂着，一边又出拳来打在姜卫才的脸上。姜卫才干呕几下，竟吐出了一口鲜血来，里面还有一颗明亮亮的牙齿。却见他翻起了白眼，晃了几晃，轰然倒在了地上。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挤满了很多张脸，表姐和表姐夫的脸也在其中！他立即清醒了，忙问道：“发生了啥事？俺咋躺在这里了？”

表姐愠怒道：“卫才，你好糊涂啊，咋能干下这样的傻事呢？”

表姐夫李子俊将脸凑近，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吃了俺两拳，现在舒服了吧？说真的，俺真想一拳打死你！你知道吗，你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件事情，往小里说，这是感情纠纷。但是往大里说，你这是犯法行为，就叫强暴妇女未遂，是要坐牢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应和道：“对，这是犯罪！不能轻饶他，不然他还会去祸害其他人家的女人！”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喊道：“对，不能轻饶他！把他送到公家那里，判他十年八年的刑，够他喝一壶的！”

“真是个大流氓！”有的妇女便冲过来，就要撕打姜卫才。李子俊帮上前阻拦，劝道：“该如何处置他，主家还没有发话，你着急干啥？”

子俊夫妇骂完表弟姜卫才后，就向小脚奶奶询问道：“干娘，听你的，你说咋处置他？”

此时的茂昌女人全身颤抖着，和婆婆站在一起。小脚奶奶搂着她，用手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小脚奶奶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看在小姜过去帮了俺家很多忙的份子上，俺不想把事情做绝，就从轻发落他吧！送到公家那里，这将毁了他的一生，俺们不能这样无情！只要他保证，以后不会再过来骚扰俺儿媳，俺们就既往不咎！”

李子俊又将目光投向了茂昌女人，问道：“弟妹，你觉得这样处理咋样？”

现在茂昌女人的心情基本平复，她整了整衣角，道：“姜大哥是个好人，俺也不想太为难他！希望他能吸取自己的教训，不要蛮干，以后的人生路还很长，他一定能遇到喜欢他的女人！”

李子俊听罢，忙对还坐在地上的姜卫才，道：“还傻愣着干啥，快过来谢谢她们的不治罪之恩！”

姜卫才这才反应过来，走到婆媳俩面前，扑通跪下后就咣当咣当磕了几个响头，泣不成声道：“谢谢老太太，谢谢妹子，俺知错了！俺说到做到，以后绝不会再踏入你们韦家半步！”

姜卫才灰溜溜地离开了鲁湾村，从此再也没有来过。韦家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可是这件事以后，婆媳俩就起了隔阂，再也不可能回到原先那般和睦的状态了。

茂昌女人的情绪变得越来越脆弱，动不动就掉眼泪，有几次还像中了邪似的哭叹不止。每次遇到这般情景，小脚奶奶总会跺着脚回来走动，嘴里还骂道：“这女人眼窝太浅了，眼泪好像不要钱似的，动不动就像尿汁一样流出来！俺韦家即便有好运，也要被这丧门星哭跑了！”

只有闺女二错最懂茂昌女人的心思，她会默默地伴在母亲的身旁，陪着她叹气，陪着她流眼泪。有时，她还会安慰上几句，二错握着母亲的手道：“妈，不要怕，还有俺呢！俺已经长大了，现在啥活都能干！”

男人韦茂昌的去世，对这个不幸的家庭影响太大了。大人们可以用悲痛来寄托心中的哀思，但对于三改和康康这两个孩子来说，他们还不懂世间的生死离别，因此伤痛程度并没有大人们的那样深。

父亲的去世，在两个孩子心里上还是产生了一些的影响。三改是个结巴子，但口头禅却说得很顺溜。在以前她有口头禅，那就是喜欢在每句话之前加上“俺爸说”这三个字，现在爸爸走了，她必须将口头禅改为“俺妈说”或者“俺奶说”，因此感到有些别扭。除此之外，三改是个乐天派，平时见到人时总是傻呵呵的，总体来说，父亲的去世对她的影响不算很大。

对康康来说，父亲就是一个刻板的老头，一个躺在床上的病鬼子。父亲茂昌留给他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康康刚入学时所遭受的那次毒打。农村的夏天，蚊虫特别多，康康恰巧是那种特别招惹蚊虫的血型，经常清晨醒来，他会发现腿脚上又多了几个红脓包。这些脓包又痛又痒，康康会忍受而用手去抓挠，皮肤被挠出了血，就会慢慢地结痂。夏天过于漫长，康康的身上经常是旧痂还没有脱落，新痂又生。

康康因为看到了老师体罚学生，就对学校产生的恐惧，因而拒绝去上学。茂昌铁青着脸，用小树条抽打着儿子，将他赶去了学校。待他放学回来，家人发现腿上的血迹和衣裤都粘到了一起，为此小脚奶奶心疼得直掉眼泪，还将儿子骂了一顿。

父亲韦茂昌一直生病，花光了家中的所有的积蓄，也未见有好转。在病重期间，他便卧床不起，家里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腐朽死亡的味道。后来，父亲一口痰没有上来就咽气了，全家人哭天抢地，而康康却悲伤不起来，相反他还有些小庆幸：俺爸终于死了，他终于不需再忍受病痛的折磨，解脱了！妈妈和奶奶也解脱了，一家人都解脱了！

父亲下葬的那一天，康康手拿哭丧棒被人搀扶着走在前面领棺，后面哭声一片，他却没有哭。爸爸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那里才是他可以安息的归宿，俺为什么要哭呢？

送走了父亲，孩子们首先从悲痛中走出来，开始嬉戏打闹。小脚奶奶是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看透了生命的生死轮回，因此只有在别人提及茂昌时，她才会偶尔流下几滴泪。儿子的离逝，对她的日常生活并没有造成过大的影响。只有茂昌女人迟迟不能从丈夫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在遇到新的男人姜卫才后，她的心中才慢慢燃起了希望，可是这点可怜的希望却被婆婆无情地浇灭了！

孩子理解不了大人的内心世界，然而他们有自己的方式来感知外界的事情。父亲去世后，康康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有啥变化，可是别人看他的眼神却不一样了！当他穿着蒙有白布的孝鞋上学时，路遇的人纷纷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甚至有人叹息道：“这么小就没有了父亲，可怜啊！”

康康忍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于是他扔掉那双白鞋，尽管只穿了一次。

父亲去世对康康的影响，还表现在另外一件事情上。一次，康康与一位同学起了争端，于是就对骂起来。那位同学是邻村人，他感觉争执不过康康，于是突然骂道：“你这个没爹的杂种，你不孝！”

俺不孝，何出此言？康康顿时蒙了，他咋也想不通，旁人是如何看得出，他是一个不孝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