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懵懂时光将成为记忆

三改挨了母亲一耳光，她感觉自己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于是用充满仇恨的眼神望着母亲。而茂昌女人并没有就此事继续纠缠下去，而是抹起眼泪来，道：“你啥时才能懂事啊？”

三改吃惊不小，结结巴巴地问：“俺妈，你怎么了啊？”

望着满脸疑惑的三改，茂昌女人不禁心生感叹：可怜的孩子啊，家中将发生正大变故，你们的父亲将永远离你们而去，你们快乐的童年也将很快结束。你们本应该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幸福快乐地生活，可是残酷的现实却剥夺了你们这样的权利，你们不得不面对现实，艰难的生活下去。

茂昌女人愣了很久，见闺女还在望着自己，她不想让自己的坏心情来影响孩子们的兴致，于是挥了挥手，道：“不管你的事！去吧，带着弟弟到外面好好玩，也要知道护着点他！”

三改和康康是两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还理解不了大人们的情感世界，听母亲这样说，他们并没有多想什么，便蹦蹦跳跳地出去玩耍了。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茂昌女人鼻子又一酸，这种快乐的场景也许很快就不复存在了，孩子们，好好珍惜这段时光，玩得尽兴些吧！

因大改私奔之事，韦家和李家两家大人见面时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而孩子们则融洽多了。李家大小子文彬在镇小学教书，二小子文武因亲事未成也就安心复读，准备像哥哥一样考县师范。三小子文豪则很贪玩，经常到村子的各个角落打鸟斗蛐蛐，而韦家的两个小孩也像跟屁虫似的寸步不离，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

文豪是个地地道道的捣蛋鬼，丝毫不逊色于童年时代的两个哥哥，但是他嘴巴甜，虽然也偶有将东家的窗户砸坏，将西家的狗腿打瘸的事情，但总能逢凶化吉，并没有得到多少父母的责骂和拳脚。

韦家的小闺女三改天生有点结巴，自然也就少不了受到那个坏小子的捉弄。

有一次，文豪神秘兮兮地趴在她耳边说：“我得到一个秘方能够治疗口吃，不知小妹想不想知道？”

三改已经十岁，开始知道臭美了，现听说有治疗自已结巴的方子，自然求之不得。

文豪却把手伸出来，说道：“拿来！”

三改问他要什么，他说，你应该明白，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好事。

三改回家拿来了一个鼓鼓的布口袋，里面全是糖果，那是每次舅舅过来走亲戚分给她的，三改舍不得吃，日积月累攒了很多。她打开口袋拿出二颗递给文豪，而文豪却似乎不满足，他一把将袋子夺过来，剥了一颗高高抛起，然后张口牢牢地接住。他咂了咂嘴，陶醉似的叫道，真甜。

他又抓了一把撒向正在淌口水的韦康。然后，则把剩余的糖果装进自己的口袋，最后将空布袋子扔到了地上。

三改弯腰捡起袋子，心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咽了口唾沫，想到自己口吃就要好了，又感觉很值得。

回到家里，三改按照文豪给她的秘方去，站在门口将门镣含在嘴里。铁做的门镣很凉，她的嘴巴很快失去了知觉，都快要被冻僵了。初冬的天气有些阴冷，三改的鼻涕流出来了，在可触及的范围内却找不到可用的东西，于是她就用袖子擦抹，很快袖子就湿了一大片。

茂昌女人见小闺女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很是奇怪，就问道:“三改，你在干啥？”

三改嘴巴里含着门镣，没有回答。她曾听文豪说，每次至少坚持一个小时才有效果，在此期间不能中断，更不能说话。三改对他的话坚信不疑，虽然现在半个小时不到，她的嘴巴已经冻得发麻，手脚也已发凉，她却固执地坚持着。她微笑着，眼前浮现出自己结巴毛病被治好后的美景，她变得口吃伶俐，正在顺畅甚至滔滔不绝地在很多人面前说话，人们对她的口才竖起了大拇指……

茂昌女人从锅屋到堂屋，又从堂屋到锅屋，进进出出好几次，但见三改还是弓着腰站在门旁不动，便停下来仔细观瞧。却见她脸色发青，瑟瑟发抖，茂昌女人吃了一惊，问道：“孩子，你咋得了，病了吗？”

茂昌女人摸了摸闺女的额头，又拉了一把她的肩头。见三改嘴里含着门镣不放，就拍了她一巴掌，惊叫道：“你这是在干啥？”

三改这才松开门镣，但她现在嘴巴已冻僵，抖抖索索说不出所以然。康康走过来帮她解释道，这是文豪哥让三姐这样做的，还骗了三姐不少糖呢！

茂昌女人已经猜出个大概，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用手指点了一下三改的额头，道：“文豪那崽子贼眉鼠眼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的话你也相信呀？”

三改感觉娘的话很有道理，但道理归道理，她迫切地希望自己的毛病能够尽早被治好，治疗的方子即便是假的，也比没有方子强。因此，三改对文豪的话总是选择了相信，还是不止一次因口吃问题受到文豪的捉弄。

尽管多次受到了文豪的捉弄，三改后来回忆起来总感觉是甜的，那是多珍贵的童年记忆啊！姐姐二错很羡慕弟弟妹妹们，她很怀念自己的童年时光，她再也不能像弟弟妹妹那样无忧无虑的玩耍了。她现在虽然只有十四五岁，正是少女青春织梦的年龄，却要像大人一样每天起早贪黑地和母亲一起下地干活，支撑一家老小的生活。

母亲属于小女人类型，无论形体上，还是思想上。有男人时，对任何事情可以不管不问，全交由男人打理；现在男人病入膏肓，她则慌了神，表现出一副束手无策、悲悲切切的模样。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所有的事情都要由她一个柔弱女子承担，面对生活的层层艰难，她只能用哭泣来消解心中的压力。

母亲经常独自哭泣，二错已经碰到了好几次。第一次遇到时，还问妈你怎么哭了？母亲则慌乱地转过头去擦眼泪，拍拍手说，俺不是好好的吗，哭个啥？再后来，二错就不问了，而是默默地低下头蹲在一旁。

自从偷瓜事件发生之后，茂昌生闷气躺到了床上，不吃不喝好几天。本来，他想这个瓜季自己在外面整日风吹日晒的吃了不少苦，睡上几天好好休息，待身体恢复过来就下地干活。可是，这一躺下来他就再也起不来了！茂昌的病情逐渐加重，一个冬天过后，茂昌已经瘦得不**形，形同朽木，死亡的气息慢慢地笼罩住了他。

现在，韦家的女人们精神都变得很脆弱，有时茂昌女人会莫名其妙地哭泣起来，小脚奶奶见媳妇哭就想起了自己可怜的儿子，于是也跟着哽咽起来。二错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见到这种状况，也默默地站在一旁，眼泪止不住地唰唰往下流。

三改年龄小，头脑改很简单，每次见到母亲流泪时，她总是惊异于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泪腺竟然如此丰富。有时她在想，妈妈的眼里是不是藏着两个泉眼？泉水充盈时，也许妈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让它流出来，就形成了眼泪。可是时间久了，每次母亲和奶奶流泪时还要哀嚎和悲叹几声，三改的情绪也慢慢地受到了感染。

对于茂昌的即将离去，受这个事件影响最小的人就是韦家的超生儿子康康。也许是韦茂昌不知如何正确地去表达父爱，在儿子康康的眼里，父亲是一个整日板着脸的可怕老头。每次见到父亲时，康康眼前就会浮现父亲凶神恶煞地用树条抽打自己的情景，感觉背上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

康康有时想不通，父亲整日躺在床上就是废人一个，奶奶和母亲为何还将他看得那么重要，有啥好吃的，她俩总要首先想到父亲，然后才能想到他康康。父亲生病已经好几年，大部分积蓄都被拿去治病了，家中可变卖的财产已经所剩无几。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个男人，有时康康会想，你还是早点到另外一个世界报到去吧！早点走，对于你自己，对于这个家庭，无疑都是一个极大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