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年少不知愁滋味

韦茂昌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这对韦家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一家人的顶梁柱若倒下了，这个家庭的日子以后怎么过啊！韦家人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现在新的揪心问题又来了，小脚奶奶和茂昌女人不得不又面对更为严峻的生活境况，又要悬起心来过日子。

茂昌女人带着自己的丈夫四处求医，可是钱花了不少，茂昌的气色却并未见好转，反而越发黑瘦起来。一日，两人从医院出来已是中午，便到路边的小饭店要了二碗阳春面。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先将一碗面端到茂昌女人的面前，茂昌女人却将这碗面推给自己的男人，道：“饿坏了，你先吃吧！”

那女服务员见夫妻俩这般谦让，就笑道：“两口子不必客气了，另一碗马上就会端过来！”

当她的目光扫到茂昌身上时，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她没有出去端面，而是上前仔细打量了茂昌片刻，突然伸出一只手把茂昌面前的那碗面夺了过来。

茂昌夫妇被她这一举动惊呆了，还是茂昌女人反应得快，就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啥夺俺男人的碗？”

那女服务员冷着脸道：“他有病！”

茂昌女人听罢便急了，道：“你才有病呢！他有病与你有啥关系？”

女服务员道：“他有病，俺们就不能将这碗面给他吃！他的病如果传染给了其他人，俺们面馆名声坏了，那就不会有客人来这儿吃饭了！”

茂昌女人更加火了，道：“你说的这些是啥狗屁道理？按你的说法，那病人就要把嘴封上不能再吃饭了！”

女服务员道：“俺不管，他爱到哪里就去哪里，反正他不能在俺们饭店吃饭！”

这时，另外一碗面也上来了，茂昌女人却砰地一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拉起自己的男人道：“咱们到别家饭店吃去！”

那女服务员见两人要走，就拦住他们道：“你们还没有付钱呢？”

茂昌女人愤怒地推开女服务员，道：“还讹上俺们了！俺们一口面都没有吃，凭啥付钱给你！”

两人出了面馆，茂昌女人余怒未消，而茂昌却显得异常平静。其实，茂昌表面很平静，内心却悲哀起来，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萦绕着那女服务员的声音：“他有病，他有病！……”

“俺是个病人，俺真是个病人！俺以前健壮如牛，现在咋像豆腐块这般不堪一击了呢？俺还不到四十岁，还有很多好日子没有过，难道这辈子就要走完了吗？”

茂昌女人似乎觉察到他内心的变化，于是安慰道：“你还年轻，俺就不相信你的病治不好！县城里不行的话，俺就带你到省城去看病！”

茂昌却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别再乱花钱了，俺也不想跑冤枉了！那些人把话说得危言耸听，无非想从俺身上多捞点钱！俺的身体俺自己知道，没有他们说的那样严重，在家里慢慢调养，兴许就会好了！”

茂昌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在心疼花钱，就安慰安慰道：“看病花费你不用愁，俺哥家里有的是钱，俺若吱应一声，他肯定会借给咱！”

回到家中后，茂昌就不愿意再外出看病了，无论家人无论怎样劝他，他就是不肯。韦家唯一顶天立地的男人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倒下了，一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母亲和媳妇经常在背地里抹眼泪。几个孩子也很伤心，特别是多愁善感的女儿二错，也会跟着奶奶和妈妈流泪。

好在茂昌生的是慢性病，时间给了韦家缓冲的机会，一家人这才慢慢地从震惊和悲痛中慢慢恢复过来。俗话说，年少不知愁滋味，这用在韦家的大女儿大改的身上非常贴切。正处于情窦初开时期的少女韦大改疯狂地迷恋上戏团当家小生柳金玉，不顾家人的反对，一有空便和同学董红菊到别村去追戏。

说句实在话，两人追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却仍然没有见到柳金玉的庐山真面目。好奇心害死猫，大改早已将柳金玉当成了偶像，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里，她越发沉浸在对柳金玉的思慕中，不可自拔起来。

这天，大改和董红菊刚走到村子口就遇到了村长鲁二毛。鲁二毛笑着打招呼道：“大改，这般风风火火的，要到哪里去啊？”

想到这鲁村长以往对自己家的刁蛮，大改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了别处。鲁二毛自讨没趣，就解嘲似的笑了笑，道：“这个小丫头，和她爸一样，脾气还不小！”

董红菊过意不去了，道：“叔，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大改就是这样的脾气！我们去邻村看戏，听说那个柳金玉也来参演了！”

提到了柳金玉这个名字，鲁二毛却斩钉截铁道：“若是冲着柳金玉这个名头去看戏，你们就别去了，他这几天有事，根本就没过来！”

大改很惊讶，也顾不上矜持，就脱口问道：“你咋知道？”

“我咋不知道？”鲁二毛笑了，“俺俩是师兄弟哩，都是拜于戏剧名家程十丰的门下！那时，俺学艺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里有农活时就不去了，因而只学了三脚毛的功夫！俺这个小师弟柳金玉学艺却非常刻苦，再加上人长得帅，唱着唱着就红起来了！”

原来，鲁二毛和柳金玉是师兄弟！两位少女高兴地跳了起来，围在鲁二毛的身边，央求他多讲讲关于柳金玉的往事。鲁二毛道：“你们不要急，有空时俺把他邀请到鲁湾村，也唱上几天几夜，让你们听个够！”

大改带着同学董红菊折身往家赶，虽然没有看上柳金玉的戏，两人的心情却异常兴奋。原来柳金玉竟然是村长鲁二毛的小师弟，有了二毛村长在这鲁湾村，还愁打探不到柳金玉的消息，接触不到这个人？

两人叽叽喳喳聊个没玩，却见潘家父子俩拉着板车走了过来，车上放着一个崭新的大纸箱，那箱子好像还很沉。大改好奇地走上迎上前去问：“潘大叔，你家从城里买啥新东西啦？”

还未待潘则刚说话，儿子潘时安却抢了先，道：“大电视，十四吋的！”

两人听了，忙上前仔细查看，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大改赞叹道：“潘大叔，你家真有钱，电视都买上了！”

潘则刚笑道：“听说电视里最近正放着《霍元甲》，打打杀杀的，火热着呢！几个孩子都吵嚷着要看，正好我家手中有些闲钱，我犟不过他们，就买了这电视机！”

站在旁边推车的儿子潘时安也许有些累了，他直立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笑盈盈地望着两个女孩道：“两位美女，晚上没事的话，到俺家看电视吧！”

大改与潘氏父子道了别，于是继续带着董红菊往家赶。董红菊一副陶醉的样子对大改道：“那个潘时安真帅啊！”

大改在董红菊的肩上拍了一下，笑骂道：“好一个花痴！”

董红菊停止了陶醉，反驳道：“你不是花痴？还没见到那柳金玉一面，就恨不得要嫁给人家！”

吃完晚饭后，两个女孩就去潘时安家看电视。潘家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屋子里坐不下，院子里还站了不少人。潘家人很热情，将家中所有的凳子都找出来给大家坐。见几位身体不太好的老者也站在院中，潘则刚就装了几个草口袋，拿来给他们坐。

电视似乎比电影更能抓住人心，悬念一环扣一环，让人欲罢不能。霍元甲与江湖高手独臂老人比武，失手将独臂老人打死。老人的徒弟陈真前来报仇，可惜不是霍元甲的对手，屡战屡拜，后来佯拜于霍的门下。一次乘船，陈真乘其不备将霍元甲推入水中。剧情至此戛然而止，后来发生了什么，请明天晚上继续观看。

两集电视剧放完，一部分人起身回了家，但是现场还有很多人坚持到电视台当天所有节目播放完毕，屏幕上飘起了雪花。

第二天晚上，大改和董红菊到时，潘家电视机前面又挤满了人，比前一天还多。潘家人明显没有昨天那样热情了，先去的人可以抢到板凳坐，后到的人不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只能挤着站在人群中。

潘氏夫妻的卧室就在堂屋的侧房，一连几天晚上的喧嚣让他们很是倦乏。女人沈月娥忍受不住了，又不想薄了村邻的情面，于是就让儿子潘时安将电视机搬到前屋，这样夫妻俩晚上才算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