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不义之财

爱犬大黄被打狗队残暴地处死之后，丙德老汉心情十分低落，无论走到哪里，满脑子都是大黄的身影。疯狗事件平息后，为了安抚老人，儿子子俊从亲戚家抱来了一只上好的狼狗崽让他喂养，可是丙德老汉全然没有了心思，他硬着心肠将狗崽扔到了村外。

无论多好的狗崽，都不能替代大黄在老汉心目中的位置。况且，假如以后将这只狗崽喂熟了，万一又被两条腿的恶魔活活打死，那老汉俺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丧犬之痛了！

丙德老汉将这笔账记在儿子儿媳的头上，他开始怨恨起子俊夫妇来，若不是他们使坏，让小孙子文豪诓他开门，他的大黄也不会死得这么惨！

可是，老汉想起儿子子俊来，又不免想为他开脱责任。子俊从小就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孩子，心眼并不坏，只因娶了个厉害的老婆，才变成现在的怂包样！儿子不会对自己老子有啥坏心眼，馊主意一定是那个女人出的，大黄惨死她的责任最大！想到这里，丙德老汉不由地恨起儿媳妇来。

没有了大黄，日子照常要过，希望通过漫长的时光来冲淡这痛苦的记忆吧！丙德老汉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为人耿直实诚。老汉六十多岁了，身体还很硬朗。每天早晨鸡叫二便，便起了床背着粪筐去拾粪。清闲时，就和老活计们晒太阳聊天，聊的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

老人们聊起各自的儿媳妇时，大多人都皱起眉头，甚至添油加醋地说儿媳妇的各种坏处。可是，丙德老汉却不是一个爱搬弄是非的人，他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过多地谈论儿媳妇，有人问及时，他总是是说，俺儿媳妇对俺好着哩！

在外人看来，子俊媳妇说话爽快，又信仰耶稣，肯定是个孝顺的女人。因为上帝在很多人心目中是神圣的，上帝号召他们的信徒要像绵羊一样温顺，与人和善，很多因为信主而变得心地纯厚，乐善好施。在农村，人们乐意与信主的人打交道，知道他们已经从了善，不必担心被他们所算计。

每次老伙计们问他儿媳对他应该很好吧，丙德老汉总会很自豪地说：“没错，儿媳妇对我真是好的没话说！不是俺吹牛，在这十里八村，估计很难找到第二个这样孝顺的女子！”

老活计们向他投来羡慕的眼光，但丙德老汉心里却不是滋味。以前，老汉觉得儿媳妇的确还不错，可是打狗事件以后，他对儿媳妇就有了一些看法。不过，丙德老汉事后冷静地想一想，也就想通了。毕竟人命高于一切，那大黄再好也还是畜生，疯狗成灾，将会威胁到更多人的性命，儿媳做的也并没错！

从过去的情况看，儿媳妇对他还不错，可这一切都在最近出一次远门以后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最近，她经常指桑骂槐，闹得丙德老汉很是尴尬。儿子李子俊虽然是个怂包，可对老子一直很孝顺，如果他知道女人这样对待父亲，发起怒来肯定会修理她一顿。但丙德老汉不是搬弄是非之人，他不会也不想让小两口因为他而大动干戈。

媳妇对丙德老汉态度改变的由头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丙德老汉正处壮年，有一手磨面的好技艺，他白天在生产队里专门负责磨面，晚上就住下来看面坊。一天晚上，劳累一天的丙德老汉关上门，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他似乎听见两声微弱的敲门声，他侧着耳朵仔细倾听，没有动静，便确认是自己搞错了。

他熄了灯，躺到了床上。这时，敲门声又“咚咚地响起了。他点亮灯，披上衣服开了门。一个瘦小个子男人，手里提个小黑布包，弓着腰踉跄地站在寒风中，见到丙德老汉就央求道：“师傅，俺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能不能给俺半个苞米馍馍充充饥？”

在那饥荒岁月，可以说饿俘遍野，有一些鲜活的人由于饥饿全身浮肿，在路上走着走着便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粮食比金子还贵，丙德老汉家里有老婆孩子要他养活，他不会把他那份口粮拿出来给他；同样，他也不能把队里别人的那份拿出来，这样做的话，他将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丙德老爹向那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他离开。然后，丙德老汉害怕那个人纠缠不休，就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那人还站在原处苦苦哀求，见屋子里没有动静，他似乎死了心。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外面便静了下来。丙德老汉躺在床上，以为那个人已经走，于是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兄弟，别怪俺无情，要怪就怪这鬼年月吧！俺们现在也只能保命，粮食金贵得很，咋敢给你啊！”

夜深了，丙德老汉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半夜里下雪了，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发出噗簌噗簌的声音。

这面坊是全村人的**子，也许是长期夜里看守面坊的缘故，丙德老汉的耳朵特别灵，即便在睡梦之中，外面的轻微的响动也能听到。老汉被下雪的声音吵醒，听着噗簌的雪花落下的声音，他知道雪下得很大。他裹了裹被子，不由地咒骂起老天来，一连几年灾荒，眼下人们正缺吃少穿的，鬼天气还咋这样冷，咋活人啊！又要有一些人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第二天早上，丙德老汉抖抖索索地穿好衣服起了床。当打开门时，他惊呆了，那个瘦小个子的人并没有走，他卷缩在门前的草垛旁，身体已经发硬发凉，他已经被冻死了！

丙德老爹开始自责起来，昨天晚上自己的心肠咋这样硬呢，若是施舍一点东西给他吃，他也至于会冻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丙德老汉帮那人整理了一下衣裳，发现他的左手里还死死地握着一个黑包。出于好奇，老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黑包从那人手中拽了出来。当他打开包袱时惊呆了，里面装的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元！丙德老汉的手有些颤动，他数了数，整整三十块银元。

这真是一个视钱如命的家伙，眼看自己的命都不保了，却还舍不得动用这些银元。假如昨晚他拿出一个银元向面坊买些吃的，丙德老汉也许会动了心，说不定就会卖给他一个馍馍。现在命丢了，这些钱最终还是落到了他人之手，真是个傻子！

丙德老汉动了贪念，他偷偷地将这些银圆带回家，埋在院中的一棵小树下。一切办妥以后，他又回到了面坊，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唤来两个村民查看。其中一个村民道：“这鬼年月，死人啥稀罕，还是快点抬走吧，免得坏了俺们磨坊的风水！”于是，三个人将尸首抬到了荒坟岗，将那人草草地掩埋了。

后来丙德老汉才了解到，那人是个赌棍，就住在不远的十里铺，家中有婆娘和一个二三岁的闺女。这个家伙嗜赌如命，偏偏手气一直不好，结果输了房子和其它所有的家产。

可是这位赌棍却还不认输，想赌最后一把来扭转乾坤，可惜现在已无值钱的东西可作为本钱了。后来，他瞧自己的女人虽然破衣烂衫脸蛋却还很耐看，于是就打起了她的主意，最终将她抵押给另外一个光棍赌徒。赌棍怕自己养不活女儿，希望光棍赌徒将女儿也领过去。

那个光棍赌徒看他老婆颇有几分姿色，二话没说，就领着女人和孩子走了。女人心理虽然不是滋味，想大吵大闹一场，但转念一想，再拧着和自己的男人硬待在一起，看来是没有多少活路了！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女儿还小，要为她寻找生路啊！与其跟着自己的男人等死，还不如跟别的男人走，去寻找一线生机。想到这里，女人带着孩子便温顺地跟着光棍赌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