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侥幸逃脱

这辈子不可能有儿子了！茂昌女人躺着手术架台上不禁悲从心涌，感觉现在的自己就犹如菜板上的一块肉，唯一的选择就是静静躺着，等待他人处置摆弄。冰冷的剃刀在皮肤上哧哧作响，一阵又一阵的凉意向茂昌女人袭来，她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大滴的泪珠从眼角流了出来。

那小护士帮茂昌女人刮目完下腹毛发后，又开始清洁消毒她的身体。一切准备就绪后，茂昌女人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个慈眉善目的女医生进来了，见茂昌女人面颊潮红，就让护士再一次给她量体温。隔了几分钟，女医生拿着温度计问：“你病了吧？三十九度五，发着烧呢！”

茂昌女人还闭着眼睛，没有理她。不料，女医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身体，道：“下来吧！”

茂昌女人在小护士的搀扶下站到了地上，疑惑地望着女医生，问道：“不给俺做手术了？”

“你发着烧，怎么做手术？”女医生面无表情挥了挥手道，“走吧，别愣在这儿了！”

“真的不给俺做手术了？”茂昌女人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片刻后目光又暗淡了下来，“俺是被抓过来，你们不给俺做手术，那帮人哪能放过俺？”

“不要怕！跟我来，我出去跟他们说！”女医生说着话就走出了门，茂昌女人则将信将疑地跟在她的身后。

女医生对一位村干部模样的人道：“你是负责人吗？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那人回答说不是，让她们等等，说罢就到外面去找人。不一会儿，老村长鲁维山过来了，他对女医生道：“你好！俺是鲁湾村的村长，找俺有啥事？”

女医生指着茂昌女人道：“她生病了，正发着烧，改日再来做手术吧！”

鲁村长惊讶地望了望茂昌女人，没有说话。旁边的一位村干部却急了，道：“这些人狡猾得很，俺们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么几个人！上级领导把俺们压得快要喘不过来，求求你，今天就给她做了吧！”

女医生板起了脸，生硬道：“这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是儿戏！作为医生，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你们就不能多等几天吗？”

说罢，她不再理会这些村干部，转身径直走了回去，关上了手术室的门。鲁村长望了望茂昌女人，揶揄道：“茂昌家的，看你貌不惊人，你这女子却够神通的，居然攀上了这个女医生！看来，以前俺是小看你了！”

茂昌女人慌忙道：“俺真的生病了，头疼得厉害！”

鲁村长道：“别再装了！别的婆娘都挨了刀子，为何只有你躲过一劫？其实俺也不想为难你，都是上面逼的，只要你家能拿出结扎证明来，俺就放过你！”

茂昌女人很委屈道：“俺就是不认识那医生，也没啥门路，上哪里拿结扎证明给你？”

鲁村长无奈地摇摇头道：“俺与你这女人家也说不通，等你男人回来了，俺去找他！你自己先到街上买饭吃，等到下午俺们开拖拉机捎你回去！”

茂昌女人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忙道：“俺长着腿呢，也熟悉路，就先回了！”

不待村长回答，她就迈开大步走出了医院。鲁湾村离县城二十多里的路程，茂昌女人挺着肚子走在曲曲折折的乡村小路上，她却并不觉得路远，反而越走全身越轻松起来。

再来说说韦家，上午小脚奶奶正在菜园子拔草，突然有人告诉她说儿媳妇与人家吵起来了，她恋着活计没有立即起身回家。当她将一垄韭菜中的草锄完时，有人又跑过来喊道：“老婶子，大事不好了！快回家看看吧，你儿媳妇被计生干部抓走了！”

小脚奶奶这才慌了神，忙站起来颠着小脚往家赶。来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哭声一片，几个孙女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们见奶奶回来，哭得更加伤心，大改哽咽着道：“奶奶，俺妈被人抓走了，快想想办法去救她吧！”

小脚奶奶将最小的孙女三改搂在怀里，帮她擦了擦眼泪，道：“都不要哭了，有俺在呢！”

小孙女三改仰头望着奶奶，结结巴巴地问道：“奶奶，俺，俺妈-会死吗？”

小脚奶奶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呸二声高声道：“别瞎说，不就是结扎吗，死不了人！”

三改问：“什，什么-是-结扎？”

二错口快道：“我知道，我知道！结扎就是将女人身上生孩子的部件割掉，以后不能再生孩子了！”

大改用手指点了点二妹的额头，训斥道：“女孩子家家的，说这些事羞不羞？”

小脚奶奶道：“二改说的没错，基本上是这么回事！放心好了，你们的娘死不了！”

得到奶奶肯定的答复，孙女们的心情逐渐好转了起来。小脚奶奶安慰完孙女，就到偏屋厨房里做午饭，不料大改走了进来，心事重重道：“想不到女人结婚后，还要遭受到这样的磨难！俺长大后，就是遇到再好的男人，也坚决不嫁！”

小脚奶奶吃了一惊，看来孩子们出现了应激反应，忙劝慰道：“你说的这是啥话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个女人不嫁人？别多想了，你们还不懂，等长大一些你们就知道咋回事了！”

不料，大改坚决道：“俺就是不嫁人，不能像俺妈那样像牲口似的被人捆了去，自己身体的部件自己却做不了主！”

大改的话刚说完，二改也从窗口探出头来道：“俺也坚决不嫁，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当成猪狗对待，多丢人！”

大改关注的重点是自己身体是否会受到伤害，而二改生性更为敏感，她考虑更多的是自己的脸面问题。小脚奶奶轻轻地叹了口气，静静地擀着面条，不再说话。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村干部通知各户到县医院接回自家的婆娘。看着人家男人拉着板车都陆续向城里出发了，小脚奶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家里没有个男人真难，年后说啥也不让儿子茂昌出去揽活干了！如果自己去接儿媳妇，就这一双小脚挪到城里，天也已经黑了。况且，俺一个老太婆连杀鸡的力气也没有，怎么把一个刚动过手术不能动弹的大活人搬回来？

大改看出奶奶的焦愁，道：“奶奶，我拉板车去把妈妈接回来吧！”

就这么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小脚奶奶当然不可能放心让她只身一人去走二十多里的山路，于是道：“大人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带好两个妹妹就行了！”

小脚奶奶走出了门，她不知道该去求谁家的男人帮忙为好。这时，拱桥边石凳上坐着一个老汉正在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此人就是河对岸李家丙德老汉。他见韦家老太太满脸焦急地走出来，于是便将烟枪嘴往鞋底上磕了磕，站起来向小脚奶奶招呼道：“老嫂子，是去找人接你媳妇吧？俺儿子俊在家，你去求他吧！”

“这行吗？”小脚奶奶犹豫了，“你家媳妇和俺家那位不省心的是冤家对头，即便子俊愿意帮忙，她咋能同意自己男人去接俺家那位？”

“当不了女人的家，还留裆下的两个球作甚？”丙德老汉站了起来道，“老嫂子，跟俺来！子俊那小子若是不愿意，俺拿着棍子也要将他赶去！”

小脚奶奶跟着老汉来到李家，果然李子俊那小子是个滑头，他挠着头对小脚奶奶道：“干娘，真不巧，俺家那口子要俺到她娘家帮忙，俺去问问她，看能否将她娘家的事往后推一推！”

说着拔腿要朝后屋走，去找媳妇商量，丙德老汉咬着牙气哼哼道：“混账东西，你就这点出息了，屁大点事都要向你婆娘汇报！”

子俊嬉笑着道：“爹啊别生气，这些事情你不懂，气坏了身子那才不值当！”

他进入后屋不久，便传来媳妇严厉的阻止声：“不准去！”

子俊吓了一跳，低声下气道：“姑奶奶，小声点！韦家老太太很少来求人，你就开开脸，答应她这一回好吗？”

媳妇却板起了脸，怒道：“俺嗓门就这么大，还怕别人听到！你要敢去，俺就与你急！”

前屋小脚奶奶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她对丙德老汉道：“算了吧，俺去求别人！让子俊夹在你和媳妇之间，也难做人！”

“嫂子，你等等！”丙德老汉说罢便大步走向后屋，他站在门口气愤对儿子道：“怎么生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韦家老爹为你而死，若是平时你不知恩图报也罢，没人强求你！现在韦家摊上事了，即便普通村邻，有能力的话也要帮人家一把！”

子俊挠着头苦笑着，却听到里间传来媳妇摔砸东西的咣当声。媳妇恶狠狠道：“你要是听你老子的话去接那女人，俺就和你离婚！”

小脚奶奶感觉自己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受到这么大的屈辱，她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道：“是俺不好，让你们小两口吵架！子俊，这事就算了，俺求别人去！”

望着小脚奶奶远去的背影，李子俊顿时血往上涌，脸上火辣辣的，就像刚挨了巴掌似的，他追了上去道：“干娘，你等等！俺现在就套车去接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