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酒后失德

曲终人散的寥落，宛若隔世的新奇，没由来地全冲我这得过且过的醉汉来了，跟常泰分别时我和他喝完了酒桌上的每一瓶酒，在侍者搀扶的恍惚中，常泰还不忘从口袋里摸出张房间的钥匙卡，神秘地表示要我送个礼物。

我悻悻地接过来扫了两眼，视线模糊间也就认出了零散的VIP什么什么。再看常泰恶作剧般的表情，我摇摇头叹息：我这发小在献殷勤上下的功夫要远胜于在做人处事的心思。

“行，我今晚就住这了。”喝多了就想要个枕头睡觉，有就近的位置更好，我收了钥匙卡朝常泰颔首致谢，也算作道别。

我让守在门口的侍者去搀着喝地路都走不大直的常泰，我则根据卡上的地址独自晃悠回房间休息。说实话，我有些高估我自己的酒量，待在监狱的四年我连酒精都没沾过，刚出来就豪饮，刚走没几步就开始酒精上涌想吐，但碍于走廊人来人往我也只能干挺着。

刚进电梯四下无人，我天旋地转的脑袋再也管不住胃中的山呼海啸，哇的一声吐在了电梯地板上。

就着呕吐过后的清醒，我还有些庆幸没人看着，随后到了下层电梯大门一开，五六个刚下夜班的侍者正好看见杵在呕吐物旁佯装无事的我。

忍住。。。忍住。。。一定要装成跟我无关，一定要理直气壮到是这些侍者猜想是他们自己在工作时忘记清理秽物。

演技是需要天赋与脸皮的，我在此时只有足够厚的后者。

现场的气氛极为尴尬，一眼就能看出原委的现场所有人都装作无视，就连电梯内隆重的恶臭也权当没人闻见。我就算再醉意上头也懂得羞耻，楼层一到便准备离开“犯罪现场”。

“先生，您的衣服也沾上了秽物，要不要拿去服务台清理下？我们这里有衣物快速干洗的服务”临到电梯门边时，其中一个女性服务员指着我的衣领，那显然我在迷糊时不小心沾上的。

“罢了罢了，多谢，清理完了麻烦送到这个房间来。”我朝他们亮了下房间钥匙卡上的门牌号，借着酒劲带来不害臊的劲干脆把外套和外裤全脱了交给他们，自己则穿着个大裤衩揣着钥匙卡和手机，飞也似地逃离观光电梯。

没事，厚脸皮之上还能不要脸，做人的境界我还没修到尽头。回房间洗澡睡觉，明天早上起来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的计划也很完美----如果我能注意到这楼层走廊两侧的装饰是亚当夏娃的赤身浮雕，就更完美了。

这种房间多半是留给客人玩情趣的地方，我那可爱的发小想必是觉得我在监狱中素了四年，才故意给我找了个这样的楼层，如果我还清醒应该一进门就发现房间的不对，粉红的灯光啊，诡异的气味啊，还有卫生间装修的奇特，琳琅满目的酒水，满足各种欲望的服装，占房间主体的华丽大床，还可以为欲遮还羞的做派准备的曼纱。

但这些问题基本上是不会被一个满脑袋只想睡觉的醉汉注意到，当我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我根本还没注意到那足够占房间三分之二大的雕花床铺上还躺着另一个人。

当我掀开被子预备合眼睡觉时，我才发现，那个人还是个女人，更可怕的是这女人我还认识。

她还是如我记忆中的美丽，乌黑亮丽的齐肩长发，精致俊俏的脸庞，甚至连呼吸都如梦境中那般甜美，只是在梦中的时候她还有穿着衣服。

之前我有多卖力穿跳裤衩从电梯冲到房间，这次我就有多卖力裹条浴巾从床上窜回卫生间。我把卫生间从内往外反锁，赶紧打电话找到始作俑者“靠，什么情况？为什么林嘉怡会在我床上？”常泰送我的手机上当然有他自己的号码，我根本不需要翻找便能骂到他。

“什么为什么，洋子你不是从小就喜欢林嘉怡吗。你等我先喝口醒酒汤啊，自从你进了号子，我多少年都没这么喝过酒了。”电话那边的常泰都回了家，正在歪着脑袋边喝家人递上的汤边跟我喊冤枉。

“不是，我喜欢归喜欢，可我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啊。咱对自己这条件有数，我这感情说白了不就是街边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那就对了啊洋子，你仗义的青蛙兄弟这不就把这天鹅装盘送上了你这癞蛤蟆的桌，你是不是还该谢谢我。”

“我可告诉你，那啥罪可是至少十年起步，能不能给欧文解释下这到底什么情况，别告诉我林嘉怡那么殷实的家境还会主动来上别人的床！”

“哈哈哈哈，洋子你担心这个啊，你放心绝对是主动自愿的。她哪还有什么殷实的家境啊，他爹都快要被高利贷逼得跳楼了，这事我这么跟你说吧。。。”

常泰说得故事很简单，传统实体店的经销商如何在电商大潮的竞争下逐步被挤出市场，拿出最后的家当试图一搏的故事。实体店要门面要装修，要人员，要仓储。论投入几乎十倍于电商，可论市场拓展，传统的经销商市场份额却还不到电商的三分之一，而且不断衰减。

故事的主角，便是林嘉怡的父亲，随着市场萎靡银行也开始断贷，为了货款她的父亲就只能去转向民间高利贷，可不管花多大的经历去开拓去交际，实体店的生意还是日益下滑。

高利贷要催债，本就不好的生意开始连利益都还不上，拿不到钱的债主开始找人上门闹事，让他的生意彻底没得做。

终于，这位父亲看向了即将彻底关门的店面与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决定在高利贷将他最后一点家底积蓄收走前，找一找曾经街面上的熟人，现在当下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常半城，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女儿，入股下开发区的生意。

“所以你这不就是黄世仁吗？”听完原委的我开始继续骂常泰。

“天地良心啊，我没主动要求她什么，而且我压根都不想见她爹，是她爹拉下脸死乞白赖的从早到晚在公司前蹲我上下班出门，见我就扑上来非要求我看在过去的面子上帮他一把。”

“所以，感情是亲爹给自己女儿拉皮条咯？”我的语气很失落，懵懂少年心中的女神如同祭祀时被献上的祭品，连仅有的尊严都无法保留。

“我这么跟你说吧洋子，你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我也可以跟她爹说把她领回去，但是她爹也只会再帮她找一下的金主。而且你也知道我都结婚了，孩子都四岁能打酱油了，怎么还会有别的想法。我这不才想起你了，把她送给个能念叨她好的人，总比再送个陌生男人的要强吧？”

曾经的美好逐渐掺杂入残酷的现实，再在我面前分崩离析。我挂了电话，想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骂出所有难听的脏话。

好了，现在我才是黄世仁，喜儿就在床上，是为露水情人啊还是当媳妇啊全在我一念之间。我悄悄地打开卫生间的门，从门框间的缝隙中探出了头，床上的佳人还在梦乡，我暗骂了自己的愚蠢：“狗屁黄世仁，柳下惠他都要管我叫师傅！”

林嘉怡睡得很熟，我这样大的动静也没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往好处想，起码日后回忆起来她会把这当成是来客的善意，让她不用在忐忑中畏惧未来。

我是君子，是圣人，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的白痴。柳下惠才做到坐怀不乱，我就能在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屋檐下时有床不睡睡沙发。

以帝豪的服务周到，我在每个角落里都能找到为各种play准备好的玩具，包括衣柜里的皮衣和蜡烛。在这样周到的服务下，我连一件能御寒的正常男装都找不到，只能裹着半身浴巾卷缩在矮脚沙发上瑟瑟发抖。

柜子里倒是还有些能御寒的皮毛，可惜那些是供某些特殊需求的宾客玩美女与野兽play的定制套装，在我打扮地像个变态之前，我在脑中坚决的制止了自己取来穿戴的想法。

酒劲早就完全醒了，以我现在的精神头想睡都睡不着。

“管那么多良心干什么，咬咬牙跺跺脚，本身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还装什么圣人。”高尚需要付出代价，我被冻成了孙子，试图开始自我催眠。

这貌似真起到了点效果，我成功的说服了我自己跳下沙发：“咱不钻被窝，抱一床被子下来总可以吧。咱是圣人也怕挡不住晚秋的夜来寒啊。。。”

“只要不吵醒人家，我也就权当不知道。”

想法很好，我决定付诸于行动。放慢了呼吸，放轻了动作，我用软体动物移动的方式在地面匍匐前进到床边，抓住了一角垂落于床沿的被单。

这床被单很薄，但总比浴巾要强，反正能让我这汉子咬牙扛过一宿就行了。我蹑手蹑脚抓住被单，努力以不惊醒梦中人的动静拉扯下地。

寂静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震动，对于我这做贼心虚的人来说这振幅不亚于八级地震，尤其是这震动就来源于我身上。

是手机，自从我从卫生间里出来我就把铃声调到了震动。

我连忙翻出手机来电给掐了，但是显然太迟。床上已经响起翻腾，我下意识的双腿用力前瞪钻进了床底。

我说我这么怂是图什么，我明明就可以大方把被子抱走，然后独自去沙发上过一夜，到明天再与林嘉怡解释清楚缘由不就行了。做为一只癞蛤蟆没有吃到了嘴边的天鹅肉，这天鹅理应该感谢我才是啊。

可惜我想明白这情况时太迟了，我总不能再从床底探出头，对刚刚醒来地白天鹅说：“不好意思啊，我想清楚了，我就想要一床被子去睡觉，你该睡觉就接着睡觉。”

我这么做被骂为变态的概率，远大于我被当做为恩人的概率。

我相信林嘉怡没有立刻发现床下有人的原因是悲怆，在最好的年华被自己最亲密的人送上陌生人的床铺，我认为了林嘉怡在初步确定房间无人后的第一反应是呆滞，估计是在感伤。

随后传来哭声，暴雨梨花的那种。

这也算给了我翻看手机的机会，我查看了来电的号码，是方叔店里的订餐电话，还在上中专时我也是多次叫过他家的外卖送到学校过，没理由会记错。

我再看时间，凌晨两点。

“妈的，半夜三更搞什么鬼。。。”我见电话没再响过便当无事，索性等床铺上的林嘉怡流完眼泪接着睡。

我还相信女人柔弱，因为她们在痛哭流涕之后做的事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先去盥洗室对着梳妆镜补妆。想解决问题，终究还是靠咱男人的智慧。

我不是指钻床底下的事。

趁着难得的窗口时机，我赶紧回拨了个电话，用蚊子般的音量想问问什么情况。那边也是个女音带着哭腔，是方叔的女儿接得电话，还没等我开口，方叔女儿便喊道：“欧洋大哥您快来，我们也是在没办法才找您，爸爸出事了。”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边没音了，似那边有人掐断。当时我就感觉心中一股火蹭地窜起来了，难道是那些拆迁流氓又趁着夜色去找方叔麻烦了？

诧异消退间，我必须得找个法子赶紧赶过去，不然干等着林嘉怡睡着也不知道要多久。正好客房门口传来敲门声，盥洗室里的林嘉怡听见动静，快步走出给来者开了门。

我听说话声就知道是谁来了，刚才那位倒霉的侍者接过我丢去的衣物，以最快的速度去洗衣房洗净烘干完，这会正好给我送上来。

太敬业了，我真想出去给这位服务员五星好评。

林嘉怡的声线还如我记忆中那般银铃悦耳：“阿姨您可能弄错了吧，这房间只有我一人，并没有什么男客人啊？”

这就是机会！抓住机会是很需要勇气！

所谓勇气，就是我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戒酒。

所谓勇气，就是我发誓我再也不进帝豪。

所谓勇气，就是能帮助男人在短暂的时间内，厚颜无耻。

我钻出床底时，木然地就像我本就该从床底出现。

我接过衣物时，木然地就像我本就该在房间踱步。

我逃入洗手间时穿衣服，木然地就像没听见背后的凄厉尖叫，那是一种蕴含着挣扎与绝望的呐喊。

“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