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开眼界

正要再压上五颗子弹扳回面子，蓦地里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过，只见战士们纷纷将手边的手榴弹拉燃引线后延迟三秒，朝着山下公路投掷而出。霎时间手榴弹宛似一阵密集的冰雹，纷纷砸向谷地间伪军的头顶。但听得一阵略显窒闷的爆炸声响过，硝烟四起，跟着层层硝烟中便透出一声声撕心裂肺、杀猪般的嚎叫声。“全体都有，上刺刀！”随着连长一声充满杀气的命令出口，战士们便犹如一头头敏捷的猎豹相似，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跃出战壕，挺着雪亮的刺刀向山下敌人杀奔而去。

魏华这时刚投出手边的手榴弹，他打枪时便比大家慢了一拍，投弹时又慢了一拍，正所谓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时冲向山下更比大家落后了不少。这也不单单是因为他一开始被震撼到之故，更由于战斗节奏之快大大出乎他意料，从第一声炮响到冲锋号响起，前后不过五分钟工夫，实是令他有些措手不暇。此时硝烟弥漫山谷，几欲遮蔽了视线，他忙乱之中，刚奔下山坡，便瞧不见战士们身影了。正感彷徨，忽听得胡班长叫道：“二狗子，你他娘的没吃枪子儿吧，让你跟在我后面，你跟哪儿去啦？”

魏华忙应了一声，循声跟了上去。只见硝烟掩映之中，胡班长竟是一手持着冲锋枪，另一手握着上好刺刀的步枪，刺刀上血迹殷然，显然他是早已冲到敌丛中拼杀得一阵了，这当儿刺刀已然见红，而瞧他这模样，竟能一手用枪，一手用刀，同时杀敌，尤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只听他疾声道：“我杀起敌人来容易忘神儿，你别跟丢了，瞧战士们怎生杀敌。”说着便又翻身冲入硝烟之中。

这时谷地间的伪军更加混乱不堪，在适才那番火力急袭下幸存下来的已不到一半，这些幸存者也大都惊恐达于极点，四下乱窜逃命。魏华见战士们多是三到四人一组，相互配合着朝四散奔逃的敌人杀去，各班班长则大都手持冲锋枪冲在最前，不断大声吆喝指令，或是吹动衔在口中的哨子。这时山谷间枪炮声渐息，呐喊拼杀声大盛，中间更夹杂着一阵阵惨叫痛号声、哨子和喇叭声，以及刀锋入肉和鲜血离体时那种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声音……一时但见公路上、江岸边、山坡下，树丛后，到处是志愿军端着刺刀追杀敌人的身影。那些躲过枪炮而留存下来的伪军命运可说更加悲惨，刺刀入体，一时不得便死，有的喉管半断，全身抽搐，口中冒着血泡，却已叫不出声来；有的肚破肠出，满脸不信的望着自己的肠子，呆怔过后继以流泪号哭；更多的则是满身鲜血，挣扎在血泊中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随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愈来愈浓，地面上鲜血渐渐汇成小溪，临近处九龙江的江水也变得更加鲜红夺目……

这一番白刃战，比刚才的火力急袭更加惊心动魄。魏华跟在胡班长之后，只觉双脚发软，半步也不敢远离。开战前他虽感激胡班长要照应自己，但当时便已打定主意，战斗打响后不能拖累旁人，可是此时身处这尸山血海之中，却是不由自主的只想寻个安全的依靠。他在心中不断责骂自己胆小无用，不断给自己打气鼓劲，但一时之间却哪能抗拒这首次面对真实战场的本能反应？内心深处实是不自禁的盼望战斗赶快结束。从冲锋号吹响到眼前此刻，也不过就是五六分钟的时间，在他却觉得犹似已过了五六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惊骇之余，想要闭上眼睛不看这恐怖的场景，可是眼光却又不自禁的盯着身周凶狠的斗杀。突然间嗤的一声，胡班长刺刀挺出，身侧一名敌人胸口被搠个正着，那敌人惨叫声中略一侧身，鲜血激射而出，只喷到魏华身上，更有数点溅入口中。魏华不由得也是一声大叫，只觉口齿间血腥气翻腾，直入喉际，便欲呕将出来，眼中看到的却是那敌人充满绝望和不甘的眼神。敌人倒地而亡，他双腿一软，竟也险些倒地，一时之间，眼前浮现的只是那敌人目中逐渐暗淡的神采，耳边萦绕的只是那一声充满痛楚和绝望的叫嚎……他一颗心怦怦大跳，但见胡班长一手枪，一手刀，大呼酣战，当者披靡，冲锋枪射击远处敌人，刺刀则在身前时刻待机，不管是他冲近敌人，还是敌人窜至跟前，每一下刀出，必有一名敌人或死或伤，又准又狠，无一或爽。魏华只瞧得矫舌难下，惊奇佩服无已，瞧来这是他为了多杀敌人而自创的独门绝活儿了。

除了胡班长之外，最吸引他目光的就是花小兰了。她所用的也是一把三八大盖，这步枪各方面性能均不及伪军的M1步枪远甚，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枪体细长，加上刺刀将近一米七，用以近身格斗，大占优势。而伪军的M1步枪原本是依据皇冠体育投注：人的高大体格而制，对伪军而言不免又大又重，使来不够顺手。花小兰既练过功夫，这三八大盖在她用来就更显得心应手。魏华见她手中一杆步枪舞动翻飞，夭矫灵动，直如一件活物相似，不由得暗暗称奇，但随即想到：“这当然就是她在少林寺中所学的武功了，说不定还是融合了多种棍法刀法，自然不同凡响。”又见她时时以腿法攻敌，出足收足，皆有法度，这显然更非身具武功者莫办。阵阵呐喊声中，但见她身形灵活，出手快捷，虽是弱质女流，所杀敌人却丝毫没比其他战士少了。魏华心想：“若说胡班长如虎入羊群，威猛绝伦，小兰这丫头则是轻盈似燕，激斗中不失潇洒之致，各有千秋，真令人叹为观止。”

他大开眼界的同时，心下更暗暗感激，小兰这丫头虽杀敌不肯后人，但始终不离自己身周两米之外，显然亦在暗中照料着自己。他感激之余，更觉惭愧，想要出手杀敌，偏偏又鼓不起勇气，心中不住说：“别着急，别着急，再调整一下，马上就好。”又过片刻，却不禁惊异起来，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伪军的抵抗力度竟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垂死者拉响手雷与冲到近旁的志愿军同归于尽。魏华这时脑袋颇为迟钝，想了想才明白，此时伪军人数虽已不多，但这些人既能撑到现在，除了运气因素之外，俱为有一定本领之人，不是阴狠机智，便是战斗素质较高。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明知生路已断，绝望之余反能决死一拼。要知当时伪军在皇冠体育投注：及李承晚政府的反动宣传影响下，都当共产军队是妖魔野兽，坑杀俘虏是天经地义。**人民军虽非妖魔野兽，杀害俘虏倒确是其一贯作风，志愿军优待俘虏则还不为此时的伪军所知，何况眼前这些伪军骤遇袭击、惊惶骇惧之下，也分辨不出敌人是皇冠体育投注：军队还是**人民军，是以败定之余非但无人投降，反而作起了困兽之斗。（注：直到第一次战役结束时，101给金将军写了一封介绍我军俘虏政策及经验的信后，**人民军才逐渐改变杀俘的陋习。）

魏华但见剩余的伪军宛似真的变成了一只只野兽，嘶声嚎叫着与战士们挥刀搏杀。他在现代时并非安分守己的好好学生，中学时代也曾打过架，斗过殴，但若论搏斗之惨，现场之酷，寻常的打架斗殴与这真实的战斗自不可同日而语。说也奇怪，他原是一直鼓不起勇气出手，但这时瞧着眼前激烈的搏斗，闻着身周浓重的血腥气，脑中竟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跃跃欲动，便欲加入战团。或许是这当儿他心态已调整过来，也或许血和暴力原本就有它残忍的吸引力吧！他自己心中却是在自嘲的想：“原来老子擅长的只是打落水狗，唉，这可就没啥光彩……”这虽是自嘲，但他这么想也是势所必然，因为这时伪军抵抗力度虽有加强，胜负之数自然仍无丝毫悬念。一来他们人数上早已远为不及，二来说起这拼刺刀之技，天下又有哪支军队拼得过身经百战的志愿军战士？魏华眼见那些伪军不管如何力拼，总是转眼间即横陈血泊，人影渐渐的越来越稀，再不出手，只怕今日连落水狗都打不着了，当下刺刀伸出，向一名窜到跟前的敌人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