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乞儿

“救命——！”

一声凄厉的呼喊打破了夜的平静。声音从巷子的深处传来，李太远下意识地跑过去，那里杀气浓重，肯定会发生什么？他也会想起些什么？他要摆脱鬼仙地魄，摆脱十九层地狱！

没想到，他没跑出几步，周围的场景跟着一换，他已经来到了巷尾处。没等他反应，伴随着孩子的哭声，一道黑影从一间破旧的房屋里翻墙而出。李太远定眼一看，一只老鼠妖，专喜欢偷凡人的孩子，吸食他们的精气，以增长自己的力量和寿命。他的手里正抱着一名三岁大的孩童。

这时，房子的门开了，冲出来一名慌慌张张的瘦小男子。他扛着铁锹，一见到老鼠妖和他手中的孩子，却“扑通”一声跪下了，铁锹“哐”地一声掉在地上：“妖怪大爷，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紧跟着，门里又出来一名女子，挺着一个大肚子，也一样跪在了地上哀求：“求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吧？”

吵闹的动静惊动了街坊，旁边的几户人家不约而同地打开了门。几名男子冲到了巷子里，手里拿着锄头、柴刀、扫把等等武器。站在最前面的一名中年男子举着一把镰刀，有些紧张地对老鼠妖喊道：“妖、妖怪，快放了那孩子！”

老鼠妖见到这么多人，神色也有些慌张：“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这个孩子！”

“不、不、不要啊！”年轻的父母立即焦急地求饶，磕到地上碰碰作响，“求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吧？你要我们的命就拿去！”

“妖怪，降妖人在此，你别想跑！”一只手臂从李太远的手臂上分离出来，手上挥舞着一把刀，锋利的刀尖正指着老鼠妖。他一眼认出了那把刀——他曾经最顺手的武器，在酒肆里刺入了中年妇女的胸口！

李太远惊得后退一步，原本站立的地方同样又出现了一个人——曾经的自己！原来，在惩罚开始之初，他和从前的自己是重合的，他会看到他之前所看到的，做他之前所做的事。然后，到了临近惩罚的时候，他又会和之前的自己分开了。他会看到自己如何杀人，同时也会被杀死！

老鼠妖听到“降妖人”三个字，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掉了怀中的孩子。降妖人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迅速地挥舞起刀子，向老鼠妖出击了。惊慌失措间，老鼠妖竟忘了放出妖力躲闪，下意识地举起孩子挡在了自己前面。光亮的刀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它挥下来，鲜血四溅。

“啊！”另一边，地魄已挥出了刀。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从李太远的肩膀上直接砍下，一直划到了他的脖子上。一道惊心怵目的裂口，血从里面狂喷了出来。他惨呼一声，痛得倒在了地上。

“唔！”他呕出一呕血，疼得动弹不得，勉强地撑开眼皮。红色的视线中，不远处的一幕令他微微放大了眼睛。年轻的他有些吃惊地望着挡在面前的瘦小男子。在他出手的那一刻，这名普通的凡人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竟用身子挡住了落下了刀！而他身后的孩子一点儿也没有伤着。

老鼠妖见状，慌乱地丢下孩子跑了。年轻的他回神抽回刀子，追了过去。巷子里，只剩倒在地上的男子，和悲痛欲绝的妇人。还有那名满身沾着父亲鲜血的孩子，圆睁着眼睛跌坐在地上，吓得忘了哭泣。

地魄凝视着眼前悲惨的一幕：“十九层地狱的惩罚不是痛苦的极致。杀人者体会到了死者的疼痛，却永远无法体会到他的不舍与绝望，更不能感受到他的家人的肝肠寸断。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

李太远不动了，眼中的光芒褪去了。地魄继续说：“可惜，降妖人无亲无友，无情无义。当面对死亡时，他哪来的痛苦？哪会对悲痛欲绝的人们有丝毫的怜悯？”周围恢复了十九层地狱的空旷。

不知又过了多久，死亡过去了，肩上的伤口消失了，疼痛也同时消散了。李太远不堪忍受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才的折磨简直让他发疯！他愤怒地盯着地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鬼仙，你要折磨我的到什么时候？”李太远怒极了，向旁踱了两步。面前的这名鬼仙高大挺拔，眼神中带着悲悯，仿佛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代表了世间最崇高的正义最伟大的公正，令他忍无可忍！

地魄对上李太远烧着怒火的双眼：“不是折磨，是惩罚，一直到你杀死的最后一个人为止。”

“别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你们鬼仙有什么资格说惩罚，有什么资格对我惩罚？” 李太远吼道，“你们偷偷地带我来到这里，说我有罪，对我折磨，到底算什么？要论为所欲为，我比你们还差了一个等级！”

“李太远，到了现在，还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吗？你真认为那些被你杀死的人是死有余辜吗？”地魄望着他反问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由天定。我在这里，是为了让惩罚继续进行。”

“那么，我就乘现在杀了你！”李太远看到周围的场景又开始了变换，竟情急地向地魄挥出拳头。

地魄一个闪身，在李太远的拳头还没有打出去的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后：“李太远，我说了，你杀不了我。别不自量力了，一只亡魂没有任何力量，想要杀死一名鬼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世上的事没有绝对！”李太远又接连胡乱地向地魄挥了几拳，打到的一样是空气。地魄总在他出手之前，轻易地闪到了一边，他根本都碰不到他。他怒发冲冠地吼出声：“地魄，你干脆直接杀了我，让我永远地死去！”

地魄轻叹了一口气：“李太远，你罪有应得，该醒一醒了。”

周围变换出了一个热闹的街市，花灯高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站在街头微微发怔。这里是帝都京城，皇冠体育投注：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这一天是中秋佳节，美满幸福的团圆之夜——一个向来与他无关的夜晚。

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堆满了的笑容，三两成群，结伴而行。孩子们在街头巷尾兴奋地跑来跑去，情侣们在花前月下甜蜜地眉来眼去。护城河边，女人们虔诚地放灯许愿，酒桌前，男人们畅快地划拳饮酒。摇晃的灯笼照在老人们满脸皱纹的脸上，他们笑着露出了嘴里崩了的牙齿……

多么其乐融融的景象，多么眼花缭乱的美好，到处洋溢着他看不懂的幸福快乐。李太远置身于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孤独的身影与周遭格格不入。天空中那一轮昏黄的圆月，他望着它，它照不到他。

它也照不到街角那道小小的身影。一名脏兮兮的小乞儿，身子瘦弱，衣衫破烂，无助地蜷缩在墙角，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和他们手上各种食物。

如果有行人一不小心掉下了食物，半块月饼，一颗葡萄，一个苹果核……那个小小的身影便会像狼一样地扑过去，从地上捡起食物，连灰尘都不擦一下，就放进嘴巴里，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子里。

那不是曾经的他？胆战心惊地穿梭在人群中，捡拾地上的食物，衣不遮体，不懂什么叫中秋节？不懂月圆之夜的意义，也不懂悲欢离合的乡愁和亲情……也许，至今他也没有明白吧？他的视线在小乞儿的身上留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突然，人群中传来尖叫声。一辆飞驰的马车冲进了熙来攘往的街道里。两匹高头骏马飞踏在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车夫冲着人们高喊着：“让开，快让开！”左右两边骑马的两名护卫也扬着马鞭，驱赶着路上的人。马车里不知坐了什么人？李太远看到马车上金灿灿的繁缛装饰，那是高贵和权力的象征。

街上的行人纷纷慌张地向两旁避开，有孩子吓得嚎啕大哭起来，掉落了手中没吃完的糖葫芦。李太远吃惊地盯着那串掉在街道**的糖葫芦，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随着马车飞快靠近，糖葫芦跟着地面微微地震动起来。那名小乞儿从路旁窜了出来，不顾危险地跑向了糖葫芦。马车在那一刻冲向了小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