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的难以承受之重

我呆呆的坐在堂屋的中间，眼睛盯着倒在地上的老爸、老妈，我不理解为什么厄运与幸运就如双胞胎，几乎是在同时降临。就在幸运到来的一刹那，厄运竟那么巧合而又迅速的悄然而至，我摸了摸身上的录取通知书，这张能够给愁云密布的家庭、给满腹心事的老爸、给忧心忡忡的老妈带来喜悦、带来希望、带来光明的录取通知书，就如一朵美丽的花蕾，还没来得及绽放它动人的美丽，就这么孤独地、无声无息、默默无闻地凋谢了，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了我的口袋里。

当我听到杨英轻声念出初步得出的结论时，我也在思考：到底是谁杀害了老爸。我暗暗地发誓，一定要抓住凶手。蓦地我的脑海出现了那个戴着墨镜、耳下有一块红色胎记的高大汉子，这人从来没见过，他来家里干什么，为什么他走得如此匆匆忙忙慌慌张张，莫非这家伙就是杀害老爸的凶手。想到这里，我激泠泠的打了个冷战。

我将我的回忆点点滴滴告诉了刘叔叔，刘叔叔按照我的述说想将那个人的模样画出来，不过画得很不成功，但是那人的基本特征还是表现出来了。我从刘叔叔的手里拿过铅笔，三下五除二将那人的头像画了出来。

这时候我听郑叔叔说，我的妈妈没有死，只是昏迷，我激动得几乎要扑倒在郑叔叔的怀里，要知道我一直以为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我感到自己就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霎时失去了依靠，而得知妈妈还活着的消息后，我的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简直不是能用语言可以表达的。

我两眼望着躺在床上的妈妈，身子一动也不动，我想如果不是我的黑眼球偶尔转动一下，我几乎和一具雕塑没有什么区别。

从进医院后我就一直陪伴在妈妈的身旁，我看着医师为妈妈做B超、做CT、做着一切检测，我真希望妈妈能够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哪怕一句话不说，只要看自己一眼，我也心满意足。如果有可能，我情愿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换取妈妈的一眼。

可惜的是即便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我也无法获得。我看着医师为妈妈打针、吊水，眼见得一管管针剂注入妈妈的体内，一瓶瓶药水沿着长长地皮管流进细细地血管里，我多么希望这针剂、这药水能够唤醒熟睡的妈妈。

遗憾的是那针剂、那药水，就如一滴雨水落入茫茫大海，立即就被融入，激不起半点波澜；有如一注细流穿过浩浩沙漠，顷刻就被吸收，没留下一丝痕迹。那针剂、那药水进入妈妈那瘦小的身躯里，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妈妈依旧是睡着，那么沉沉地睡着。

尽管妈妈在病床上静静地躺着，可我的眼睛却始终不敢离开妈妈一下，甚至连眨一下也不敢，这一天的变化简直太大了，我有一种从九天之上的天堂一下子坠入十八层地狱之下的体验。经历了大喜与大悲的过程之后，我变得更为脆弱和胆小。

早晨我还吃了老爸亲手为我做的早餐，现在竟成为了永恒的记忆，我的老爸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去了、永远的离去了。失去了老爸的我，妈妈是唯一的依靠，我可不能承受再失去唯一亲人的沉重，我可不能成为一个孤儿，我可……，我不敢再想下去，我害怕因为自己眼睛的一时疏忽，重蹈失去爸爸的覆辙，又失去妈妈，因此，我只能牢牢地盯着妈妈，我的眼睛里填满了疲劳、悲哀，还有企盼，我想亲眼看到妈妈从沉睡中醒过来。

“甜甜吃点东西吧。”肖阿姨将一碗煎饺递了过来，煎饺两面金黄，浑身闪烁着灿烂，溢满了诱人的清香，这可是我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但却无法激起我的食欲，谁又能知道，悲愤也能代替食品医治饥饿。

郑医师的妻子肖阿姨得知我的妈妈就是女儿最喜欢的刘园长时，立即领着女儿媛媛一起来探望妈妈，肖阿姨听说我到医院后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便亲手给我煎了一碗饺子。

我双手捧着碗，却没有吃的欲望，仍然傻呆呆的看着妈妈。

四岁的小媛媛见我不肯吃，走上前掏出一张餐巾纸将小手擦了擦，拿起一个煎饺送到我的嘴边，用稚嫩的童音说：“姐姐，快吃，来，张开嘴，趁热吃，好好吃的。”

我不忍拒绝媛媛的好意，听话的张开嘴，咬住了她送上来的饺子。看着有父母呵护的媛媛，我禁不住触景生情，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妈妈牵着我的手，到公园游玩的情景，而现在这些已经成为逝去的梦，永远不能重温。我悲从心来，泪如泉涌。只能暗暗地咬紧牙关，不使自己哭出声来，任凭泪水默默地流着、流着。

郑叔叔看到我悲痛的神情，我感觉到他的心里有一种被刀扎一般的疼痛，他知道无声的流泪带来的将是更为深沉的痛苦，如果这种出自内心的悲情不能得到释放，不能及时发泄，将会给人带来身心的损伤。

他想我妈妈目前正处在深度昏迷状态，这种昏迷能够持续多久，谁也无法预料，事实上我的妈妈除了心脏依然再跳，几乎没有任何知觉，也就是说我的妈妈现在已经成为植物人，能不能醒来，还是个迷，也有可能我的妈妈将会一睡不复再醒。

郑叔叔原来想等我情绪稳定下来后，再告诉我，他想毕竟我还是一个孩子，让我那个稚嫩而瘦小的肩膀，承受这种沉重，实在是太过残忍。可是不告诉我，不让我有一个充足的心里准备，将来我抱的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一旦得知这种后果，我可能无法再承受这种打击，因此必须告诉我真相，激发我心理的承受能力。

郑叔叔想了想，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激励我，促使我勇敢的站立起来，直面不幸，直面命运的挑战。于是，他板着脸十分严肃的说：“陈晓甜同学，你这样可不行，你这样不吃不喝，身体会吃不消的，你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么，你的爸爸被人杀害，你得协助警察破案，抓住杀害你爸爸的凶手，你妈妈现在陷入深度昏迷中，能否清醒过来，仅靠药物的作用是不大的，更需要亲人的呼唤，这些责任、这些重担全压在你的肩上，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必须面对，你都没有选择，你再不能把自己还当作依附在父母羽翼下生活的小鸟，而要成为独自在空中翱翔的雄鹰。”

听了郑叔叔的话，就如当头一个霹雳，“轰”地一声，我一下子震呆了。我的眼睛一直不肯离开，是因为我希望自己第一个看到妈妈睁开眼睛。失去爸爸的苦痛，已使我陷入难以自拔的悲愤之中，躺在病床上的老妈，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和生活信念，在我的潜意识里，妈妈只是睡熟了而已，一旦睡足了马上就会醒来，因此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妈妈，在焦急的企盼中，等待妈妈的清醒。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焦急企盼已经成为遥遥无期的等待，刹那间我觉得我的精神支柱倒塌了，我的生活信念垮掉了，满腹的希望化作失望，我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般地疼痛，我紧紧地咬着牙关，可那眼泪却如泉涌，哗啦啦地流淌着。

小媛媛看到爸爸说完话后，我的眼泪直流，她不明白爸爸说的什么，她只知道就是爸爸的话使我哭起来的，小媛媛天生侠义心肠，很为我这位姐姐抱不平，她扬着小手十分气愤地指着爸爸，大声说道：“坏爸爸、臭爸爸，不许你骂姐姐。”惩罚了强者后，这位小**又开始抚慰弱者，她从身上掏出一张餐巾纸，为这位柔弱的姐姐擦着眼泪，口里一个劲地说：“好姐姐、乖姐姐、不哭、不哭。”

肖阿姨目睹女儿真情的一幕，心中十分感动，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走上前将我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劝慰道：“小甜甜坚强起来，一定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的不幸。”

我靠在肖阿姨的怀里，感到十分地温暖，忍不住悲从心来，先是呜呜咽咽的低声啜泣，继而声泪俱下嚎啕大哭。那种压抑已久的悲愤和凄情，此刻就如决堤的洪水，“哗”地一声，倾泻而出。

小媛媛睁着惊恐的目光看着我，被我的悲伤所感染，禁不住潸然泪下，哭喊着：“姐姐，姐姐不哭了，不哭了。”肖阿姨一时之间也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双手，紧紧地搂着我，口里不停地说：“可怜的孩子，多么可怜的孩子。”只有郑叔叔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这下可以放下心了，只有将心中的悲痛发泄出来，才不至于因抑郁而病倒。”

我伤心欲绝的痛哭了一阵，让压抑的悲情得到释放，这才感觉到心中的郁结有所解开，我突然省悟到自己再也不能够象过去那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了，我已经由一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学生变为家中的栋梁，事情虽然突如其来却是无可选择，我感受到稚嫩肩膀上的沉重，尽管我是被动的甚至是极不情愿的，但我无可推卸也无法推卸。只有咬着牙默默地去承受、去面对、去勇敢的承担。我必须挺起自己的腰杆，来担负生活给予的压力。我想，自己不可以也不能够因继续沉浸在悲痛之中而躲避自己的责任：母亲需要清醒，杀害父亲的凶手需要缉拿，这些都离不开自己。

想到这里，我挺了挺自己单薄的脊梁，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十分坚定的昂起头望着郑叔叔，问：“象妈妈这种情况，醒过来一般需要多长的时间？”

郑叔叔十分惊讶的看着我，仿佛我在这一瞬间里一下子就成熟长大了，稍稍沉吟了一下，他觉得必须如实地将我母亲的病情告知，只是在如何措词上斟酌了一会：“这个问题郑叔叔很难给予明确的答复。”说完这句话后，郑叔叔停顿了一会，心里还在琢磨着如何遣词造句，如何使用最简单明了的话语来解释清楚。

我看出了郑叔叔的犹豫，于是说：“郑叔叔请你照实告诉我，我能经受得住。”

只见郑叔叔心里一阵颤抖，他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了实话实说：“我们通过对你母亲全身的检查，发现她身体机能各项指标均属正常，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大脑的活动机能处在一种休眠状态，什么时候能够苏醒，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在目前医学界里仍然无法解释，医学界只能将这类情况和现象归类为植物人。因此，何时能够清醒过来，从医学的角度上来看，根本无法确定，也许马上就能醒来，也许得十天半月，半年甚至几年，据有关资料记载，最长的有一位是昏迷了十九年才清醒过来的，当然也有许多人昏迷后，再也没有清醒过，就在这种昏迷中失去了生命。这些都取决于病人生存意志，也就是病人想清醒过来的潜意识支配。”

“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能够促使病人尽快清醒么？”我焦急地问。

“应该说有，但这在医学理论上却无法给予证明。”一谈到医学上的问题，郑叔叔总是一丝不苟，忘记了我只是一个十一岁多的小女孩，而把我当作自己的同行，在互相探讨着医学上的学术问题。

“在目前一些成功的案例里一般有以下几种方法：第一是亲情的呼唤。这是目前用得比较多的，而又最无法解释清楚的办法。所谓大脑休眠就是说大脑处在一个较长时期的睡眠状态，只要大脑从这种睡眠中被唤醒，人也就苏醒了。如何进行唤醒，由于亲人与病人的关系最近，其信息上也最容易沟通，而且病人的大脑虽然处在睡眠状态，但其潜意识里仍然在为自己的亲人牵肠挂肚，如果亲人尤其是她最亲近的亲人，能够经常性的在病人的耳边传递这种信息，那么通过这些信息，就有可能激发病人的知觉，促使病人苏醒，这种治疗方法对于那些病情严重者往往具有一定的疗效。”郑医师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对实习的医生讲课，而是在回答一位小女孩的提问，于是赶快在长篇大论的讲述过程中来了个紧急刹车。“哦——”郑医师指了指架上的吊水瓶说道：“第二呢，就是药物治疗，通过吊水将药物注射到病人体内，逐使其早日苏醒，这对病情不太严重的患者，效果比较好。第三是针灸疗法，这是中医的治疗方法，通过针灸的办法，刺激人体的穴位，达到使病人苏醒的目的，这种方法目前正在研制阶段，据有关资料介绍，这种方法具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听了郑叔叔介绍完治疗的方法，我陷入一种深深地沉思之中，我的脑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澎湃着汹涌波涛，我望着窗外的蓝天，看着一朵朵随风飘荡的白云，心里却在暗暗地盘算着，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