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郁久律尧骨

郁久律尧骨要去汴州了，按照中原一般的规矩，石千贵要率领太后、皇后、文武百官一起去郊迎。作为投降的皇帝，石千贵要**上身，反绑双手，口中叼着玉璧，百官要抬着棺材，在郊外恭候郁久律尧骨大驾光临。

郁久律尧骨对中原的这一礼节，不以为然，予以拒绝，下诏给郯国的文武百官，让他们各安其职，不要惊慌，各种政务，让他们照旧处理。

此时又有郯国的降臣为了讨好郁久律尧骨，又提出以中原天子的车架来迎接郁久律尧骨，也被郁久律尧骨拒绝。

郁久律尧骨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对于各种仪式，看得并不重，他此时想的是要先进入汴州，安抚郯国的百官，取得对中原各地的实际控制权之后，再来举行一场大典，正式宣告自己是中原之主。

郁久律尧骨率领大军一路南下，当他抵达相州时，骑兵直奔河阳，帮抓来了一个人，此人就是曾经对契烈出言不逊的景正广。当郁久律尧骨渡过黄河，来到汴州北面的封丘时，景正广被押解到御前。

郁久律尧骨看到景正广，就责问他说：“契烈与中原交恶，以至于兵戎相见，全是因为你破坏两国友谊，从中挑拨导致的！你，认罪吗？”

景正广听到郁久律尧骨的指责，一开始是百般抵赖，对这些指控全盘否认，对天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辱骂过契烈。

郁久律尧骨听完景正广的狡辩，就让一个重要证人进入帐中此人就是乔嵘。

乔嵘进入大帐之后，与景正广当面对质。乔嵘列举出景正广的十几条罪状，景正广一概不予承认。郁久律尧骨看景正广还在狡辩，没有生气，让乔嵘然后拿出一个物证，景正广定睛一看，顿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份物证，就是当年乔荣让他写的那几句。景正广看到自己当年夸下的海口，说有什么十万横磨利剑，立马没了气势，在铁证面前，景正广不得不认罪，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说自己是罪大恶极，简直无法饶恕，请求处死。

景正广再也没有语言可以狡辩，郁久律尧骨就命人用铁链子把他先锁起来，押回契烈，以后再做处理。士兵押着景正广走到陈桥，借宿于民家，景正广趁守夜人不备，畏罪自杀。

到了开运三年的除夕这天，郁久律尧骨已经到了大梁城外，郯国的文武百官汇聚到汴州城东的封禅寺，准备第二天在郊外迎接郁久律尧骨。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石千贵渡过了他这一生中最难忘，也是最痛苦的一个新春佳节。

这天早晨，文武百官齐聚汴州城北，转身面向城中石千贵所在的方向遥拜，祝他新年快乐。随后，换穿素色衣冠，整齐划一地跪在道路两旁，额头触地，恭迎郁久律尧骨，听候发落。

郁久律尧骨头戴貂皮帽，身穿貂皮长袍，内罩软甲，骑着高头大马，徐徐而来。对身边人说道：“其主负恩，其臣何罪？”下令众人平身，各领原职，安抚大家不要惊慌，说了好些劝慰的话。

忽然，人群中有一个人用契烈语高声喊话，众人循声望去。郁久律尧骨笑着冲他招手示意，让他近前来，此人正是安又千，他的父亲是虞克用手下的将领，他最初追随虞昌勖，虞从珂时期跟随石文瑭北御契烈，郯国时加同平章事、在邢州等镇做节度使。

安又千相貌堂堂，却没文化，不识字，且品行粗野不端。然而安又千虽然不识字，却通契烈语，如今成为他升官发财的资本。

安又千在邢州做节度使时，与契烈暗通款曲，表达了自己愿意投降归顺之意。如今，在郁久律尧骨面前，他又发挥语言专精，以契烈语向郁久律尧骨请安问好，博得了郁久律尧骨的欢心，委以重镇。安又千当即高兴地手舞足蹈，跪地叩头，然后欢呼着，一蹦一跳地回到人群中。

郁久律尧骨进入城门，汴州居民惊恐万分，奔走呼号，场面一度失控。郁久律尧骨登上高楼，让身边的南臣帮他向百姓喊话，安抚百姓的情绪。随后郁久律尧骨进入郯国的皇宫，在里面逛了一圈，命人要来的皇宫的图纸，准备日后在契烈也修一座和郯国皇宫差不多的宫殿。郁久律尧骨在皇宫一直呆到傍晚才离开，随后他下令把自己的御帐设在城外，比起皇宫，郁久律尧骨觉得还是帐篷住得习惯。

第二天，郁久律尧骨下令逮捕了杨远长子杨嗣勋，以“杀父”的罪名判处死刑。随后任命杨远的次子杨嗣信为青州平卢军节度使，并把杨远的旧部拨付给他。

郁久律尧骨进驻汴州之后，高逊，跑到郁久律尧骨面前哭诉张立泽的暴行。张立泽在汴州的种种卑劣行径浮出水面。郁久律尧骨下令逮捕张立泽，然后询问文武百官，此人该不该死啊？

郯国的降臣包括契烈的官员，都觉得张立泽该死，于是张立泽在第二天就被押到汴州北城斩首示众，郁久律尧骨特命高逊监斩。那些被张立泽杀害的遇害者子孙们，身穿重孝，抱着灵牌，在刑场痛哭呼号，用最恶毒的预言咒骂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用棍子把他打倒在地，随后一拥而上，将张立泽杀死，总算是让张立泽也体会到了他曾经给别人的痛苦。

郁久律尧骨想要统治中原，就必须收获中原人的好感，所以南下途中，他一直摆出一副宽厚仁慈的姿态，抚慰百官、军队和百姓，在选择汴州先锋官的时候，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他要找一个在郯国德高望重的人，来准确传递这种和平的信号，为他将来统治中原打下基础。

没想到张立泽反其道而行之，为汴州带来了杀戮与恐怖，激化了民族矛盾。郁久律尧骨必须祭出张立泽，亡羊补牢，希望给自己树立一个好形象。

正月初五，郁久律尧骨下令封石千贵为负义侯，让郯国的太后与石千贵还有冯皇后、皇弟石千睿、皇子石正煦、石正宝等举族搬迁到海东国故地居住。

正月初七，契烈把石千贵和他全家人暂时迁到城东寺庙居住，由郯国降将领兵看守。郁久律尧骨多次派使者前去探望问候；石千贵每听说使者到，全家都会因此担惊受怕。

此时汴州城中，大雨带着雪花已经下了十几天，寺外断绝了供给，石千贵全家老小又冷又饿。郯国的李太后派人对寺内的和尚说：“我曾在这里供给数万和尚的斋饭，现在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记着我吗？”结果寺内的和尚以“契烈用心难料，不敢献上食品”为推辞。石千贵只好偷偷地哀求看守，才得到一点食物。

正月十七日，三百名契烈骑兵押解着石千贵等人启程北上，命赵莹、冯玉、李立韬随行。一路之上，契烈人依旧不供应任何饮食。沿途郡县的官员想要提供饮食，被契烈人拒绝。

沿路，宫女负责采摘野草、野果。石千贵与太后饿得实在不行了，只能杀掉牲畜，半生不熟地吞咽充饥，就这样一路走到了郁久律尧骨给他安排好的居住地。

送走了石千贵之后，郁久律尧骨终于向众人表露出自己的野心，他不准备在中原立一个皇帝，而是自己要做中原之主。在此之前，为了安抚中原的降卒，郁久律尧骨曾经让赵正寿和杜千威分别穿上赭黄袍到他们各自的军营之中转上一圈。如今郁久律尧骨决定不兑现自己给赵正寿和杜千威的承诺。

郁久律尧骨召集郯国的全部文武百官在庭中，问他们：“我国习俗与中原的习俗不一样，我想选一个人作中原的君长，怎么样？”

郯国投降的百官此时早已经了解了郁久律尧骨的想法，都异口同声的说：“天上没有两个太阳。现在天下之人，都愿拥戴您为皇帝。”

这样劝进两次。在二月初一郁久律尧骨头戴通天冠，身披绛纱袍，在皇宫正殿再一次举行登基大典，在典礼上，郯国的百官都来朝贺。郁久律尧骨规定朝贺时，中原出身的官员都穿中原服饰，草原出身的官员仍穿契烈服饰。仪式之上，郁久律传下命令，为自己的政权建立一个新国号，叫做大乾，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大同，还下令从今以后，节度使、刺史不许设置亲兵卫队，不得购买战马，同时根据大雍王朝时期编纂的法典和大郯的的制度来设官分职，进一步完善南面官的官制，在三省六部和御史台之外，又设立了枢密院，殿中省，秘书省，宣徽院，还有九寺五监等机构。

郁久律尧骨当上中原的皇帝之后，赵正寿因为郁久律尧骨负约，心里愤闷不平，派李松向郁久律尧骨说：“我不敢奢望为中原天子，但请求作个皇太子。”

李松不得已，把这话转告给郁久律尧骨。郁久律尧骨说：“我对燕王，即使是割我身上的肉只要于燕王有用，也在所不惜。但是我听说皇太子应当是天子的儿子才能当，哪能是燕王所能作的！”于是命令给燕王晋升官职。当时契烈以恒州作为中京，翰林承旨张厉奏拟燕王为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枢密使照旧。郁久律尧骨取笔涂去“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后，发布此令。

郁久律尧骨再一次登基，此大契烈国在中原有了一个新的名称叫做大乾。郁久律尧骨是大契烈的大汗又是大乾德皇帝，他要成为草原与中原共同的君主。此时的郁久律尧骨，距离完成自己的目标，已经无限接近，他相信自己只要再努把力，天下一天指日可待，他对身边的郁久律忽必赉说了自己的规划，他打算在休养生息一阵之后，发兵攻打西蜀，取得天府之国后，再顺江东进，剿灭南方群雄，完成统一天下的伟业。

郁久律尧骨的理想是很丰满的，但是统治中原，不是光有理想就成的。郯国全军投降之初，从中原投奔契烈，如今担任契烈翰林承旨、吏部尚书张厉就提出一条建议：“得了天下，中原将相应用中原人，不可用北方各族人，如政令失当，人心不服，已经得到的天下，仍有丧失的险。”

郁久律尧骨尽管重视张厉的才能，此刻却没有听从他的建议。毕竟郁久律尧骨作为胜利者，有些看不起郯国投降的官员，他在大梁对郯国降官说：“中原的事情，我统统知道；我国的事情，你们就不太懂了。”如今要用中原人管理中原，契烈原本的官员没有那么多中原人。

除了人事问题，契烈进入中原的军队还面临补给问题。由于郁久律尧骨灭郯国过于顺利，进入大梁之后，契烈军队的补给线增加了，同时还要养活那些投降的郯军。

郁久律尧骨一开始想到办法是斩草除根，想着招降和斩杀都属于战功，于是决定把被招降的数字改成被斩杀的数字，来解决补给问题。

这事情被赵正寿知道后，赵正寿赶忙找到郁久律尧骨，对对他说：“陛下亲冒箭矢夺取了中原江山，是想自己占有呢，还是想替他人夺取呢？”

郁久律尧骨脸色突变道：“朕统率全国南征，五年不解衣甲，才刚刚得到，岂能是为他人！”

赵正寿于是说：“中原南面有雍国，西面有蜀国，常常互为仇敌，皇帝也知道吧？”

郁久律尧骨答：“知道。”

赵正寿又说：“郯国东起沂州、密州，西至秦州、凤州，绵延广袤数千里，边境与雍、蜀相接，常要派兵镇守。南方暑热潮湿，北国人不能居住。他日您车驾北归，而这么辽阔的郯国疆土无兵把守，雍、蜀一定乘虚入侵，这样，难道不是为他人夺取江山吗？”

郁久律尧骨说：“这是我没料到的。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赵正寿说：“郯国的降兵，可分开来把守南部边疆，这样雍、蜀就不能成为后患了。”郁久律尧骨说：“我过去在潞州，失策在于当断不断，把用兵交给郯。没想到反过来与我为仇，同我作战。我花费好几年，才把他们战胜。现在有幸落在我的手里，不乘这时把他们翦除干净，难道还留作后患吗？”

赵正寿说：“过去把郯兵留在河南，不将他们的妻子作为人质，所以才有这种忧患。现在如果把他们的家全迁到恒、定、云、朔各州之间，每年轮番让他们把守南部边疆，何怕他们发生突变。”

郁久律尧骨高兴地说：“对！全按你燕王的意见办理！”于是郯国的降兵才得豁免，分别遣返兵营。

赵正寿请郁久律尧骨不要杀降兵，是因为想着自己日后取代石千贵做中原之主后，不至于连军队都没有。郁久律尧骨听了赵正寿的话之后，再要解决补给问题，只能寄希望于郯国的府库，但在进入大梁之后，郁久律尧骨发现郯国的府库因为近些年与契烈作战，加上石千贵越发骄奢淫逸，已经空虚，如果从契烈征调粮食，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在胜利冲昏了理智之后，郁久律尧骨不顾之前自己下达的命令和自己一贯以来的做法，下令以打谷草的方式解决粮草问题。

打谷草的命令一下，自汴州、洛州及郑州、滑州、曹州、濮州数百里之内，财畜被契烈兵劫掠殆尽。郁久律尧骨又下令搜刮郯国各级官员家中的钱帛，郯国官员五一可免，还分遣使者数十人到各藩镇搜刮钱财，蓄之内库，准备运送国内。

在大郯，最有钱的藩镇节度使，莫过于赵礼，在开运三年的正月，赵礼任晋昌军节度使。当时石千贵赐婚，让他的儿子石正煦娶赵礼的女儿为妻，行礼那天，仪式很是隆重，成为京城里的荣耀盛事。

然而这荣耀的婚礼本来应该是皇家出钱，但是石千贵没钱，所以这里的花销很大一部分还是赵礼出的。赵礼为了办这个婚礼一共花费了三十万缗。

赵礼花了巨资，而皇室给予赵礼的只能是官爵，成为儿女亲家之后，石千贵进封赵礼为秦国公，食邑累加至一万三千户，实封一千五百户。

赵礼本人当过好几个地方的节度使，由于他善于经营生意，成为郯国最大的富豪，郯国的两京以及他所到任职的藩镇，都有他的宅第店铺罗列成行。他用聚敛得到的财物来交好权贵豪族、或者用于修建寺庙，供养僧人。

契烈进入中原的时候，赵礼还在宋州任节度使，但是他听说契烈将要到开封了，急忙跑回洛阳老家，但是路上却他遇见了一个叫拽剌的契烈军官，这个家伙和他的属下听说过赵礼的大名，于是就准备狠狠的敲诈一顿赵礼。

原本他们也就是准备敲诈一顿就走，但是赵礼表现的十分的软弱，而且对他们也是十分的恭敬，这就让他们以为，赵礼十分的好欺负，于是他们狠狠羞辱了赵礼一番，夺走了他的身上的财物。

赵礼被抢劫一空之后到了郑州，听说了郯国的大臣大多数被契烈关了起来，这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总会觉得契烈会拉着他们去北方苦寒之地过日子，就在惶恐不安中，赵礼想到了死。当天晚上他把自己的腰带解下，走到马棚里，自缢而死，时年六十二岁。

赵礼这样的大官都难逃一劫，平民百姓定然不能幸免，于是中原人民无法忍受契烈的掠夺和残酷的统治，纷纷举起义旗，武装自卫。义兵少的数百人，多的数万人，攻破州县，杀掉契烈委派的官吏。宋州、亳州、密州等城都被义兵打开，许多州城受到围攻。淮北一带的义兵首领多向南雍请求援助，可是南雍与契烈有过密约，因而虞璟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郁久律尧骨见义兵四起，无法**，三月三日,郁久律尧骨召集郯国的百官，说：“中原天气炎热，我不习惯，想要回到皇都，看望太后。”

郯国的百官提议把太后接来，郁久律尧骨说“太后的家族人口众多，迁移不便。”

十五日，郁久律尧骨从大梁启程回国，随从者有后郯百官、宫女、内侍几千人，同时还带着搜刮而来的府库珍宝。

十九日，自郁久律尧骨正白马渡口，渡过黄河，郁久律尧骨对宣徽使高逊说：“我在国内，以射猎为乐，到这里却闷得慌。如能回到国内，我死也无憾。”

在回草原的路上，郁久律尧骨要进攻被义军占领的相州。相州义军首领梁徽见契烈军势大请求投降，郁久律尧骨就下旨郝免了他的罪，同意他投降，并答应封他为防御使。

然而郁久律尧骨的宽大让梁徽怀疑其中有诈，于是派人登城防守，放弃投降。对于梁军出尔反尔的举动，第二天还未亮，郁久律尧骨命各军急攻相州，很快就攻克了。攻克相州之后，郁久律尧骨下令把城中的男子全杀光，驱赶着妇女北上，用这种方式来解心头之恨。

等到契烈军队立刻，相州遗留下的百姓男女只有七百多人，相州共有十几万人遇难。

郁久律尧骨虽然拿相州撒气，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弥补失败带来的痛苦，他对郁久律忽必赉总结了他放下的三个错误，分别是命令各地搜刮百姓钱财，让契烈士兵打谷草扰民，以及没有早点让各地节度使回去治理各镇。

郁久律尧骨后悔自己当初为了防止各藩镇将领起兵反抗，就将他们征调到汴梁，结果各地没了领导，很快掀起一场汹涌澎湃的反抗斗争，他不得不急急忙忙把藩将派回各镇，可为时已晚。

惊悸忧郁的郁久律尧骨到临城，就生了病。到栾城，就病情恶化，高烧不止。契烈的医官用尽一切办法，郁久律尧骨的体温还是降不下来。郁久律尧骨也知道自己恐怕无法回到皇都，就把郁久律忽必赉叫来，让他做契烈军队的主帅，并且叮嘱了郁久律忽必赉许多事情，随后郁久律尧骨就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郁久律尧骨死后，赵正寿看到了机会，就不愿继续北行，引兵进入恒州，打算自立为帝。郁久律忽必赉得知赵正寿的举动，也带兵入恒州，把赵正寿逮捕，留下李胡的心腹麻鞑镇守恒州，自己带兵继续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