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命运（下）

顾贞安轻声问道：“我已经死了？”

苏松竹点了点头，“是这么个意思。”说着老人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流说道：“世界拥有自主的意识，由它操控着每个人的命运，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转，古人所说的天行有常便是这么回事。”

顾贞安起身说道：“但是我们就不在那个常的范畴内，对吧？”

老人点了点头，摸出胸口的怀表不断**着粗粝的表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虽然人的记忆无比脆弱，又显得很是混乱，但想要把他更改过来还是要耗费不少的功夫，尤其是对某个特定对象的情感越深时，记忆就会愈发难以篡改。”

童夏树仰头看了眼顾贞安又看向苏松竹问道：“那这样的话，记忆要靠什么去改变？”

老人转身摇头道：“重点不再于改变，而是要让当事人认清一个事实，对方死亡的事实。”

顾贞安望着整洁的餐桌说道：“所以，当事人周围的一切都会提醒他对方死亡的事实？”

老人没有应声，但他的表情已经默认了这个说法。顾贞安不在多言，转而走到另一侧的角落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温葛，小覃，你们忘记我了吗……”说罢他仰头望着米色的天花板，无喜无悲。

童夏树思考了一下老人的话又问道：“苏老先生，如果某个人并未忘记自己的爱人，并且也没有人告知他爱人死亡的事实，假如两人在这时相遇，会发生什么事？”

苏松竹没有回答，转而翻开表盖看着上面早已模糊不清的彩色相片呢喃道：“这个是最坏的情况，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这种事发生。”

之后老人又接着讲述了很多，包括天选者的一些密信，通往异世界的机制等，但没有再提过半点关于那个假设的话题。

当老人絮叨完最后的一点话，夜幕悄悄落下，走到阳台前的童夏树与顾贞安望着慢慢换上昏黄色灯光的城市感受着晚风的轻抚。

童夏树挽起吹乱的头发，靠在护栏上说道：“这个世界还真是奇怪啊，以前写东西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阻挡着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但现在看清了反而觉得更奇怪了。”

顾贞安弯下腰，将下巴抵在护栏上说道：“的确很奇怪，明明是一个如此多彩的世界，却听命于不知所谓的神，仅仅一念之间，一切都可以改变，若是这样的话什么才是真实的呢？”

听到这话童夏树也将面颊贴在护栏上，靠在顾贞安的耳畔轻声说道：“这就是真实的哦。”

少年不知所措。

女孩笑意温柔。

“我和你现在交谈的一切，包括你我心中的感情都是真实的。”说完这句，童夏树又直起身享受难得的惬意。

看着女孩神采飞扬的脸颊顾贞安低下头重复道：“真实的吗？”

这时屋内传来老人的声音，“我要出去散散步，你们不如也一起吧。”

顾贞安本想拒绝，可童夏树已经挽起他的手臂应道：“好啊。”

…………

半个小时后，三人加一只来到了S市的国立大学。

三人从黑色的加长林肯上下来，走在东南侧的校门外。

晚上七八点钟正是学生往外涌动的时刻，小萨姆充当着开路先锋一马当前，顾贞安与童夏树紧随其后打量着不在荒废的S市，只有末尾的苏松竹像是拜访一位旧友般慢慢悠悠，古诗中的“竹杖芒鞋轻胜马”便是如此了。

童夏树察觉到苏松竹的神情，好奇的问道：“苏老先生，你以前来过这里？”

苏松竹点头道：“以前有个朋友在这里待过，所以一来二去我对这地方也算是熟悉。”

几分钟后三人逆着人流而上来到了校园内，老人看着远处的一间咖啡馆说道：“那地方的咖啡挺不错，我去买几杯，你们两就现在这转一会吧，等会就在西侧的教学楼前见面吧。”

顾贞安与童夏树点了点头，带着萨姆逛荡起来。

正走着萨姆突然发现了什么，朝着东侧的一处林间小道狂奔过去，顾贞安与童夏树只能跟着它一起奔跑。

跑了几步顾贞安就发现自己的速度快的有些不正常，但更令人惊奇的是身后的童夏树竟然跟得上他！顾贞安不由的想到那瓶药剂与言瑾瑜的血液。

这时萨姆已经冲到道路的尽头将一个人扑倒，顾贞安与童夏树刚冲过去就惊叹道，“苏一！！！”

正是苏一的年轻人起身欣喜若狂的保住顾贞安说道：“贞安，夏树，你们还活着啊！！！”

再次相遇，三人的心态早已不同昨日，苏一毫无保留的将老林说的一切告知了两人，就在顾贞安想告诉他自己和童夏树已经知道这些时，他又兴奋地说道：“贞安，你们绝对想不到，媛媛她还认得我！！！”

感受到两人疑惑地目光苏一这才恍然大悟，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没给你们说过，媛媛是我的女朋友。”

苏一接着说道：“本来我以为媛媛已经忘了我，可我给她打过电话才知道她根本没有丢失记忆！所以我就来这所大学找她了，刚刚她还和我在一起呢！”

听到这话顾贞安无神的双目终于浮现出一丝光亮，他不由得想到若是苏一的女朋友还记得他，那么温葛呢？温葛绝对不肯能忘了自己的！

只要自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定可以认出自己！！

这一刻，他又好似于黑暗中得见了曙光，至于身旁的明月早已被忘到了脑后。

童夏树与他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在少女的眼中他看到了一抹为他生出的欣喜，童夏树发自内心的笑道：“太好了贞安，你还有机会和温葛见面！”

顾贞安点了点头，巨大的喜悦让他和童夏树都忘记了苏松竹说过的话，也忘记了自己还未摆脱这条荒芜的命运。

就在三人准备聊下去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三人前方响起，“苏一，这两个人是？”

三人转身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米色长裙的女孩站在苏一身后看着他们。女孩年纪与苏一相仿，但气度却完全不同，相较起来苏一有些柔弱性子，女孩则显得朝气蓬勃，尤其是她嘴角浅浅的笑意总能让人莫名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苏一立马换上笑颜，一脸兴奋的说道：“媛媛，这就是我刚刚给你提起的那两个朋友，顾贞安和童夏树。”

说着他又转头给两人介绍到，“贞安，夏树，这是我的女朋友媛媛，本命吴媛。”

短暂的交谈后，四个年轻人在林道间闲逛起来，顾贞安已经听不到三人的话，心中一直惦念着早点回到L市去见温葛。心细的童夏树察觉到了这点，但却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偶尔会从她的眼角流露几分落寞之色。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吴媛悄悄地贴在苏一的耳畔问道：“一一，你这两个朋友是什么关系啊？”

苏一挠头说道：“能是什么关系，就朋友啊。”

吴媛看着自己男朋友的傻样，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眼神不好使，才会找到这么个榆木脑袋。吴媛挽起苏一的胳膊，斜眼说道：“也不知道本姑娘天生丽质，怎么就和你这个笨蛋在一起了。”

苏一还点了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所以身边的朋友都说我傻人有傻福。”说着他还咧嘴笑了起来。吴媛只能噘着嘴拧了拧他腰间的软肉，让他的笑意收敛几分。

一切似乎就这样无风无浪的运转着，相爱的人继续相爱，单恋的人依旧单恋，可命运的丝线却不答应。

“吴媛！”一声轻呼从四人的身后传来。

众人转身望去，一个相貌端正的年轻人从不远处跑过来一把拉住吴媛的手说道：“吴媛，你怎么在这？不是和我约好要一起去自习的吗？”

吴媛不着痕迹的抽出右手，微笑道：“抱歉啊，今天我男朋友过来了，下次吧。”

顾贞安瞄了一眼苏一，心想应该是吴媛的追求者。他本以为这个男子应该会知趣的离开，却不想他又一把攥着吴媛的手将他拉了过去，一脸警惕的盯着苏一说道：“你是吴媛的男朋友？”

苏一也不恼怒，有些憨傻的伸出手说道：“是啊，我叫苏一，很高兴认识你。”

听到“苏一”两个字，男子的脸上立马闪过一抹惊异，他皱着眉头说道：“你叫苏一？”

苏一点头应道：“是啊。”

男子转身看着想从身后离开的吴媛说道：“吴媛，你男朋友苏一不是在一年前去世了吗？这小子究竟是谁？！”

吴媛也被男子的话搞得有些不悦，她来到苏一身旁挽起他的胳膊皱眉说道：“你再说什么胡话呢，他就是我男朋友苏一，你才去世了呢！”

男子看了看苏一又看了看吴媛，眉头愈发拧巴，他掏出手机乱点了一通，接着将屏幕立在几人的视线中说道：“吴媛你看，这是我们当初陪你去扫墓的照片，右上角不就是你男朋友苏一的坟墓吗？那上面的照片和这个人长得可完全不一样！”

四人看去，画面中正是一群大学生陪着吴媛在一个墓园里扫墓，右上角的画面中清晰的印着苏一的姓名与他的生猝年月，还有几束新鲜的花朵摆在当中。

突如其来的发展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发蒙，顾贞安与童夏树这才想起苏松竹说过的话，只是不等他们告诉苏一，一切就已经向着既定的轨迹运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