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尼尔氏症

安凝在旧大楼的楼梯上奔跑。光滑的台阶不知被多少人踩过多少年。当她跑到四楼缓步台时，预料之中却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在面前。

　詹世德竟然痛苦不堪地委顿在地！他那英俊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身子蜷缩，仿佛神经正在痉挛。没来由的，安凝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死命的抽痛，仿佛有种代替詹世德痛苦的冲动。那轻微的，从詹世德牙缝中挤出来的**，安凝听得出他有多么努力的忍受痛苦。她记得，她记得詹世德患有美尼尔氏症，她记得詹世德因为这该死的病症被警察大学拒之门外，她记得詹世德因为这倒霉的病症一蹶不振。

伸手到詹世德的口袋里一阵乱摸，安凝相信，詹世德这么精明的人，药一定是随身携带的。巧克力、钥匙、钱包……在哪里，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手机、记事本、钢笔！这个头脑清楚的家伙怎么在这么重要的关头疏忽大意，是不是天才的脑子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弄几根驴毛当反射弧啊……诶，找到了！安凝急忙把药丸塞进詹士德的嘴里。

詹世德的症状逐渐减轻了，世界的旋转逐渐趋向平稳，模糊的视线中出现另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那双眼睛，詹世德有点怀念。"你……你是……"

"诶诶诶，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一个圆脸女生阳光明媚的转过的三楼到四楼的缓步台，那灿烂到不行的白目表情，让安凝停手靠边了，她记得这才是主角，"这边是你家哦。"

刚刚缓过点精神的詹世德又一次皱紧了眉头："怎么又是你啊。"眼睛却看向一边事不关己的安凝。

"不用太惊讶啦，我本来要call你的，不过我手机刚好没电了。"李晓星也是惊讶的看着在一旁肃立却不伸手拉起詹世德的安凝，上前几步把倒在地上的詹世德扶了起来，"可是，虽然我没有拍到杀手的照片，不过我发现，这个胶带和贴在肖雅琪身后上的一样诶，我想应该是连环杀手留下的。"这女孩的关联词可真多，难道是国语是体育老师教的么？

"有胶带又怎么样，"詹世德喘匀了气，略带厌恶的推开手拿纸条瞪着大眼睛无辜状的李晓星，"上面有指纹，有毛发，有DNA吗？"

"好像没有诶，"李晓星又把纸条拿回自己眼前看了几眼，然后指着上面的东西继续说，"不过这上面有个绿绿的东西诶，你应该猜得到是什么吧。"

"我猜不到！"詹世德仿佛被什么刺伤了一般，刚刚站起来的他一手推开了抓着自己萌萌哒状靠近自己的李晓星，"这里没有天才，没有FBI，没有柯南，更没有福尔摩斯。只有一个连警察大学都不要的我。如果你喜欢杀人魔，就滚回我爸的小说里面去，要多变态的都有！"虽然曾经封这句台词为经典，但是今天听起来却特别的让人伤心。尤其是躲在一边的安凝好像是被利刃狠狠刺到了一样。那失去的记忆，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还有自己的曾经，就好像詹士德暴怒的宣言。想不到自己的遭遇与詹士德如此的相似。其实自己是幸运的，虽然遗忘很痛苦，但是清醒的痛苦与遗忘的麻木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被遗忘的过去就如同詹士德的美尼尔氏症，想忘也忘不掉。这好像三九天冷透了心肺的静默和李晓星放下东西转身跑走的背影，安凝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你，怎么会在这里。"额，这句话怎么好像不是原台词……难道发生了意外？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来的。"嗯？他在说虾米？

詹世德扶着墙壁缓缓回过头，虚弱得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大滴的汗珠挂在他漂亮的额头上。安凝有点奇怪，她是个与娱乐绝缘的人，她是个对帅哥抵抗力很强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这时候会有种肝肠寸断的错觉呢？

"我一直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刚才见到你，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就是个陌生人。"安凝暗自咽了口唾沫，心中呢喃，本来就是陌生人，不只你是陌生人，整个时空都是陌生人……

再也看不下去詹世德虚弱的样子，安凝终于上前一步支撑起他身体的重量，轻轻拍着詹世德的胸口。门背后，一声玻璃的脆响，两人一惊，同时醒悟，有人通过窗户，进入了陶老师被困的房间。很快传出黄辉宏洪亮的声音："诶，我们要怎么出去啊！"楼梯上传来钱富豪清脆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果然，钱富豪那帅气而略带焦急的脸，出现在了楼梯口。

"诶，天才，现在两个都被困在里面了，要怎么救。"钱富豪嘴里虽然说着被困的人，眼睛却一刻不停的在安凝身上打转。那眼神分明是说，IQ超高EQ超低的男人，居然还会有女人喜欢，这实在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安凝清咳两声，用眼光示意钱富豪，应该更有风度的将詹世德扶过去，而不是站在那里假装路人甲。钱富豪看了一眼委顿在安凝肩膀上不肯移动的詹世德，识相地抬眼看旁边。

"黄辉宏，检查一下门把，要小心，应该有机关。你注意检查一下有没有线之类的东西。"詹世德离开安凝，扶着墙壁走到门边，检查了外侧的门把。很显然锁芯已经被人蓄意破坏掉了。"这里，真的有一条线诶。"门里传出黄辉宏的声音，"心机怎么这么重啊，玩机关！"听声音，黄辉宏是要把绳子拉断了。安凝脑中灵光一闪，绳子这么明显，连黄辉宏这种白目都能一眼看到，那么线就不是答案是陷阱了。她一把抓住詹世德，眼神中充满焦急。当然詹世德也不是白给的："不要拉，有机关！"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安凝清晰的听到咔哒一声，接着是齿轮转动的吱嘎吱嘎的声音，接着是啪一声脆响。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安静。三秒钟以后……

"哎呦。""啊呀。""啪。""天啊！"之声不绝于耳。钱富豪一把将詹世德推给安凝，一边高喊着："宝贝别怕，我来救你。"飞起一脚踹坏了大门……

安凝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那个应该很疼吧。

…………

校医院。

安凝在陶老师额头上轻轻涂抹着药膏。刚才她和黄辉宏都因为钱富豪那一脚凌空飞踢，被门板砸了个正着。她的左额，黄辉宏的右额分别肿起一个瓶口大小的大包。陶老师因为被黄辉宏保护着，所以只是额头肿起轻微受伤。黄辉宏却没有那么幸运，这一下他可能脑震荡了。安凝一边抹药一边想着，钱富豪这一脚的威力还是不够，要是当时踹门的是黄辉宏，恐怕屋里的人已经蒙主宠召了。

詹世德站在走廊上，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自责。他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学生，一个身经百战的侦探，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和这世界上最厉害的对手，展开着不为人知的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来，他觉得自己早已无所畏惧，不管是谁，他都有信心应付。即使他无能为力，他也会漠然的转身走掉，因为他不曾关心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麻烦的人。可是今天 ，那个整天不知道为什么，而热血沸腾的陶老师，和那个不管不顾，一心想做英雄的白目黄辉宏，这是他到了这个新环境以后，刚刚熟悉的几个人。而他们都是因为自己，那该死的挑战电话！

"叮叮--叮叮--"詹世德茫然的眼神错动了一下，眉角不由自主的**了两下。身后的钱富豪从病房里出来，满脸怒容："替我告诉那个专门欺负女人的俗仔，我自愿当下一个目标，让他直接来找我！"詹世德依然面无表情，伸手挂断了电话。

"你干嘛不接！"钱富豪对詹世德的行为非常不理解，大概他还没有想过詹世德这样的人，逃避挑战自动弃权吧。

"我不想再跟他玩游戏了。"詹世德表情平静，脸上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一直生活在父亲光环下的詹世德，究竟为什么要放弃，没有人知道无所不能的Doctor James的天才儿子，这一刻心中的困苦。手机又响了，没完没了，一刻不停，仿佛是一直跟随着詹世德的诅咒，命运的诅咒。

一只手一把抢过詹世德手中差点又被挂断的手机。钱富豪吓了一跳，却发现抢过手机的，是陶老师："不好意思，詹同学现在非常的忙碌。麻烦你晚一点再打，谢谢。"她一脸平静，连升降语调都没有改变的接完这个电话，狠狠地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