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差评退货

第四十三章　差评退货

当魏征说出这番建议之后，李二并没有马上作出回应，而是好奇的打量着胡迭的反应。

凭心而论，魏征的这番话，听起来似乎很是公允，但实际上，对胡迭却是十分不公的：首先，他的功劳那都是实打实的利国利民，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建立在他不惜代价的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国家作出的贡献，这样的功劳，封候是足足有余的。

而所谓的过呢？说是出言无状，气倒了礼部尚书，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当时的言行，其实并无半点失礼之处，既没有口出恶言，也没有诋毁过圣人先贤，仅仅只是质问了一下孔大人为国家捐过多少钱，这能算什么错？后来李二让他道歉，他也马上就道歉了，孔颖达拼道理没拼过人家，被弄得羞愧难言，急火攻心之下晕了过去，这与他能有多大关系？就算有错，也绝不至于大到要削爵的地步。

要知道，朝庭的爵位那可是相当难得到的，尤其是候爵，别看胡迭这爵位好像来得容易，但实际上，他所儆献给朝庭的那些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哪怕是放在五姓七望这样的顶级门阀之中，也是能作为家族最核心的传承了，这样的东西，你问问那些门阀，有谁会愿意白白的拿出来，献给朝庭？

正因为封爵如此之难，所以正常情况下，朝庭同样也绝对不能轻易的削夺臣子的爵位，除非是造反那样的大逆之罪，否则，到了公候这种级别的勋贵，就算是本人犯了死罪，朝庭最多也只能处死他们本人，而不会削夺他们的封爵，其封爵将会在他们死后，由他们的子孙来继承，这才是爵位为什么会在封建时代如此珍贵的原因——有了这个爵位，只要子孙之中别出现那种脑残到极点的坑货，哪怕是资质平庸一些，至少也能保证他们几代人的富贵，而在这其中，只要有一代人略微争气一些，凭借着本就比其他人优越得多的条件，他们就完全可以将这份富贵轻松的传承下去，而不需要担心哪一天会出现什么意外。

而胡迭呢，他这所谓的过，顶破了天也就是个‘失仪’而已，是远远达不到削爵的标准的——别看这只是削了一级的爵位，这一级的差别可大了去了！伯爵在大唐，只能算是中层的勋贵，虽然也显贵，却并不稀奇，但候爵，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高等爵位，除了几位国公，便是候爵最大了。

这么说吧，候爵之上，虽然还有国公，但国公这个爵位根本就不是给一般的臣子准备的，光看看当今的那几位国公都是什么人便不难知道这个爵位的含金量有多高。那几个国公，可都是凭着当年在玄武门之变中，毫不犹豫的站在当今陛下这边，赌上身家性命将李二推上皇位，这才得以被封为国公，当日那是李二赢了，可若是那时棋差一招，输的是李二，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要诛灭九族的，这是多大的赌注才换来的勋爵啊？而这样的功劳，除了在改朝换代之时会有机会出现，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会有，所以，理论上一般的臣子所能向往和追求的最高目标，也就只是封候了。

所以，李二很想知道，当眼看着已经到手的候爵突然飞走时，胡迭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焦急？愤怒？不甘？怨恨？后悔？还是淡然处之？

无论是什么样的反应，他都可以从中看出胡迭最真实的一面——在候爵的份量面前，李二相信，是没有哪个人能完全掩示自己内心的感情的。

可是结果，却让李二有些失望，因为胡迭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事不关已一般，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连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这很正常，不同的教育，不同的生长环境，所形成的不同的价值观，使得胡迭根本不可能像那些古人一样，把封候当成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所以对他而言，能封候，当然不会拒绝，可是不封给他，也无所谓，就像一个只是把游戏当成休闲娱乐的普通玩家，他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段位是青铜还是钻石，这便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可是李二陛下并不知道这些，所以，面对胡迭的淡定，他越发的好奇了：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不把功名利禄放在眼里的人？就算有，也不该是面前的这个臭小子啊，他这混身上下哪点像个世外高人了？

于是，李二决定再试探一下，看着胡迭问道：“白鹿县子，你对这样的安排，可有意见？”

胡迭恭敬的应道：“臣没有意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一切皆听陛下的安排。”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念着这句话，李二陛下的眉宇渐渐舒展，不管胡迭这话有几分的真心实意，但至少，这句话让他是怎么听怎么舒服，连带着对胡迭也是越看越顺眼，看到欢喜处，真恨不得指着他对群臣们大吼一声：看看，这他娘的才是当臣子该有的觉悟啊！一个个有点功劳就成天显摆，老子亏待过你们吗？你们都要有他这觉悟，老子这皇帝那当得该有多省心？

有了这样的想法，连带着，对本已经作出的决定，都不禁有了几分愧疚之意——这么听话体贴又能干的臣子，真是太少见了，本该好好封赏才是，可自己却偏偏还得压着他，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是的，说是朝议，但事实上，打一开始，李二就从来没想过要给胡迭封候：不是胡迭的功劳不够，而是这样做，无论是对朝堂政局的稳定，还是对胡迭本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就算没有这孔颖达的搅局，他也是要找由头来压一压胡迭的封赏的，正如魏征所言，给他封个伯爵，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在，李二还真有点动摇，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寡恩了？

想了想，说道：“就依魏卿所言，封胡迭为白鹿县伯，食邑八百，另，赐长安城中宅邸一座……朕记得永乐坊那里有一套宅院好像不错，工部尽快派人去看看，修鄯一下，胡爱卿初来长安，也该有个落脚的地方。”

听到这话，胡迭差点就哭了：白鹿村那几百口子吃饭的问题都还没解决，尼玛又给老子加个几百户？八百户，少说那也是两千多张嘴，这一天得吃掉多少粮食？

不行，必须得想办法推掉，不然这包袱一旦背上，今后还怎么逍遥快活？

想到这里，胡迭深深鞠了一躬，声情并茂的说道：“陛下如此厚恩，臣实在羞愧难言，为国效力本是每一个大唐男儿的本份，臣虽然自幼随师尊避居世外，但同样也是大唐之人，陛下不以臣粗鄙，以厚爵相赐，这已经是臣几世修来的造化，臣又岂能再领这大唐数百户百姓的供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自愿放弃食邑，有这伯爵之勋，臣便足矣。”

这话一出，所有人，包括李二陛下顿时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食邑是什么？那就是封建制度之下，贵族们最核心的利益之一，虽然唐朝的食邑已经不像春秋战国时拥有那么多独立的特权，理论上食邑的主人除了向百姓收税，几乎就没有什么别的权力，但即便如此，它对于贵族们的意义，同样是无比重大的！

首先，这些食邑和永业田都是不需要交税的，这些土地和百姓的一切产出，都属于他们的领主，这份收入虽然不足以完全支撑起那些贵族老爷们酒醉灯迷的奢华生活，但它却胜在稳定，只要爵位不倒，府中不管出了什么样的变故，都能有这样一份稳定的收入可供开支，这对于一个大家族而言的意义可想而知有多大。

不仅如此，因为有这层租佃的关系，领主土地上那些食邑的百姓，可以说他们的生死祸富几乎就全在领主们一念之间，稍微有点脑子的权贵，只要随便施点小恩，很轻易的就能将这些人变成自己的铁杆死忠，像将门中那些贴身的侍卫和死士，至少有一大半都是这么来的，所以说，食邑的多少，那真的就是代表着一个爵位的含金量的，没有食邑的空头爵位，哪怕是公候之爵，都未必能比一个有食邑的伯爵子爵更实在。

从古到今，只听说过臣子拼命立功想要多领些食邑封赏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臣子会忠心到连食邑都可以主动放弃，说白了，大家辛辛苦苦拼着老命的给皇帝家卖命，为的不就是这点好处？怎么会有人傻到连食邑都能主动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