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长安

第二十九章　回长安

程咬金要回长安了。

这对于胡迭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也在此次回去的名单之中，这点，长安来的旨意中没有特别交待，但以程咬金的机智，又岂会看不出李二陛下的心思？何况圣旨中都明确提到了要将‘有功人员带回，一并封赏’，试问近段时间以来，这军营之中，要论功劳之大，有谁能大得过胡迭？

是的，胡迭没有亲自上阵，别说砍杀敌军，一直待在大军中帐的他，身上是从头到尾连滴血都没溅上，但他所献的输血之法，却救活了上百名大唐健儿，更可以让今后无数的唐军为之受益，这等大功，可比打几场不大不小的胜仗要大多了，若说他不是功臣，就是三军将士也是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消息，胡迭也是好一阵恍惚。

要说起来，这军营中也确实待得腻味了，整日里不是训练就是发呆，要不就是给士卒们讲故事，这让过惯了现代都市生活的他，如何能够习惯？

可是，尽管如此，也不得不承认，这座军营，其实也是他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里最熟悉的地方了。

从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空开始，上天甚至连一丝思考的余地都没留给胡迭，就将他带到了这座军营，数月来，他与士卒们同吃同睡，一同操练，一同聊天，一同骂着突厥崽子的娘，也一同经历过生活，他认识的人，熟悉的脸，都在这座军营中，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完全就是一片陌生，以前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够离开，可现在机会来了，心中却又升起一种无可适从的感觉，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该飞向哪里。

长安，对程咬金，程处默，以及很多这次要一起回去的将士们而言，那无疑就是他们的家乡，是他们最向往的地方，他们的亲人正倚门盼望，他们的儿女正翘首以待，可是……这跟胡迭有什么关系？

胡迭的家乡，不是长安，它甚至都不在这个世界，除了几分由历史的厚重感带来的好奇，胡迭对于这座城市，没有半点的思念和认同感，可是现在，不出意外的话，这就将是他的第二个故乡了。

往好了想，咱这也算是混成了首都户口不是？而且咱还有封地，虽然只是一个村子，但换算成二十一世纪的标准来看，那妥妥的就是北京五环以内的城中村啊，整整一个村的地皮都属于自己，这得值多少钱？

当然，回去是回去，但程咬金作为主帅，肯定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他是走了，这边疆的防务却是不能放松的，虽然暂时来说，压力不会太大，但也不能松懈，该有的交接和安排都得完成，还有那些老卒的替换，也都是一项繁杂的工程，等这些工作做完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就过去了。

一起回程的队伍不算太大，但几千人还是有的，这其中大多都是已经服役到了一定年限的老卒，唐朝实行的是府兵制，这些兵卒大多都是半兵半农，当兵可以算作是他们的第二副业，种地才是本行，不过在这唐朝初期，因为当兵的勋赏丰厚，加上还有立功受爵的可能，实际上也有不少人是把这当成了正业来做，甚至还有不少的富户争抢当兵的名额——要知道，府兵制下，当兵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别的不说，在军队里用的武器装备马匹，这都是要自备的，没有一点家底的人，还真是连兵都当不起。

不管怎么说，离家的人，总是思念家乡的，这回程的路上，气氛却是比在军营里时轻松了许多。胡迭坐在马上，不时的能够听到士卒们在说说笑笑，聊着家里的情况，什么这次的封赏，回去够买几亩地啦，又或者谁家的娃儿，已经多少岁了啊，听得他心里一阵阵的发酸。

你们都有家，可是我的家在哪？我又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行军是枯燥的，行军是无聊的，为了不让自己在枯燥无聊中胡思乱想，胡迭索性大声的问道：“兄弟们，闷不闷？”

多日的相处，士卒们早已知道他的性子，闻言立刻起哄的应道：“闷！”

胡迭坐在马上，挥舞着拳头大声吼道：“既然闷，那就拉个歌好不好！”

士卒们一听，顿时也乐了，又是齐声应道：“好！”

这些日子以来，在军营里，胡迭也教会了士卒们不少后世的军歌，基本上都挺受欢迎的，不过最受士卒们喜爱的还是那首‘热血颂’，不过这歌过于煽情，却是不太适合在行军中唱，胡迭想了想，于是选了另一首歌。

“我来起头：咱当兵的人，唱！”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在胡迭的带领下，士卒们开始齐声歌唱，开始还只有他周围一部分士卒在应和，但很快的，跟着一起歌唱的人越来越多，一首歌还没唱完，差不多整个队伍便都唱了起来。

通常来说，行军途中，士卒是禁止喧哗的，程咬金刚听到歌声时，也是微微皱眉，本想喝止，但很快，他就发现随着这歌声的响起，士卒们的精气神竟然一下都有了不小的提升，而且数千人齐声歌唱，唱的又是这种保家卫国的军歌，更是自有一番气势，眯着眼观察了片刻，轻哼了一声，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行军是辛苦的，因为每天都是临时扎营，条件又比在军营时差了许多，不过胡迭有刘氏兄弟和赵飞的照顾，倒也没吃太大苦头。

说起来，赵飞作为一名府兵，其实并没有达到这次轮换撤离的标准，不过这就是给贵人当家臣的好处了，虽然失去了一定程度上的人身自由，但相应的，他也不必再受一些条条框框的限制。

不光是胡迭，所有将门勋贵身边的亲兵家丁，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属于他们个人的财产，一方面，朝庭不会负责这些人的军饷开支，但另一方面，作为家臣，这些人听命和效忠的也仅仅只是他们的主人，打个比方的话，就是现在作为主帅的程咬金，在理论上也是无权直接给胡迭身边的刘氏兄弟和赵飞下命令的，就算下了命令，这几人也未必会听，因为他们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胡迭，臣下之臣，非君之臣，这就是封建领主最大的特权。

事实上，别说是主帅，就算是皇帝，对于臣子的家臣，也是没有直接统治和命令的权力的，这不是什么政治的妥协，而是所有人都认同的规则，是君王与臣属的契约，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只是一个形容，至少在唐朝以前，君王的权力是绝对没有大到那种可以不讲道理，无视规则的地步的，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无视规则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杨广便是最好的例子。

说白了，这年头的君王和臣子之间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还真的挺像是后世的公司老板和打工仔的关系，在公司里，当老板的当然可以一言九鼎，但这也只能是限于公事，你要是敢仗着自己是老板，就不给员工发工资，甚至还命令员工拿钱倒贴你试试，那就算是再听话的员工，也会打你个满脸桃花开——人家给你卖命，为的就是这点薪水和福利，连这点好处都不给，真当人家是欠你的？

队伍走走停停，随着一天天深入中原腹地，周围的人烟也是越来越多，有时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城廓，不过这时，行军的队伍也是越来越小，因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一些老卒离队，他们本就是来自不同地方的府兵，因军令而聚集成军，现在离开部队，自然也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然这几千大军难道还真想开进长安？程咬金是带兵的老将，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经历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行军之后，随着队伍的前方传来一阵阵欢呼，胡迭眯着眼望去，终于发现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城墙。

长安，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