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含污忍垢（3）

正如司喻慈所料，一踏入升龙宫金銮大殿后，便有无数高官贵人纷纷敬酒，不厌其烦地询问每一年都会询问的几个问题。不过，好在今日有了长袖善舞的梁熙媚，她极力在人前展示自己，将那些问题揽过来，反倒像是司喻慈才是后嫁入云家的夫人。虽然梁熙媚并非是为了替司喻慈解忧，但确实令她轻松了不少。此刻，司喻慈只管坐在席位上一人沉思，看着梁熙媚八面玲珑，她又一次不知何故地冷冷一笑。

除了西征未归的“岭南苍龙”彭振锋、率军北伐的“大貔貅”秦太霄和驻守西南的“江南神箭”白松笑外，南都府七大世家其他四家的家主尽数到场。除此之外，其余南都府权贵也大多列席，甚至于新都府王侯宋褚联也派遣特使出席。云若倾和焦恒两家人因与彭振锋沾亲带故，而且他们本身还拥有原属天都府的势力，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小觑这两家。

不过，最令王座上的姜仲成所关注的是，坐于国师何天彬身旁的一个身着异服的男人，那人是瀛洲特使，叫做永野大初。这位略显清瘦的瀛洲特使此番来到南都城，一来是为了献宝以恭贺南都府华庆日；二来也是借此时机，与姜仲成签订和平协约。姜仲成不清楚瀛洲人的心思，但当下他要与北都府决战以一统华洲，而且西北还有长州义军未除，若是可以与瀛洲订下和约，确实可以解除后顾之忧。

为了可以在瀛洲特使面前尽显华洲的富饶，姜仲成可算是下足血本，本就富丽堂皇的金銮殿内此刻更是金光耀眼。就连负责歌舞的乐师和舞女的着装，也是极其华丽。他们一连几串歌舞下来，看得永野大初目瞪口呆，除了被那些舞女的**所惊讶之外，也是叹服于她们那巧夺天工的服饰。

“华洲衣装果然精致，本使叹服。”歌舞过后，永野大初便先赞道，作为瀛洲使臣，他的华洲语言掌握得相当熟练。

“原来永野大使对服饰亦有所研究。不错，这些歌姬舞姬所穿的，皆为我华洲顶尖衣师所制。”姜仲成十分满意地说道。

“确实光鲜亮丽，不过，”永野大初露出一丝坏笑。“比及我瀛洲五大国宝，却是相形见绌。”

“依大使所言，瀛洲的国宝，看样子必定是稀世珍奇。”姜仲成对永野大初的口气颇为不满。

“南都王莫怪，我瀛洲有五大国宝，确实都是稀世珍奇。”永野大初伸出五根手指站起身子，自信满满地说道。“一是我瀛洲王用来治愈头痛的冰玉枕；二是置于瀛洲东都城通天塔之上的虚海宝剑；三是瀛洲奇兽**鸟；四是八百年前瀛洲古王打造的巨型金车；第五个便是由七颗绝世宝石组成的‘七星矩阵’。”

永野大初收起五根手指又冷冷一笑，继而说道：“我瀛洲占据了天都府，便引起了不少华洲人的猜忌，更有甚者还在南都王面前中伤我瀛洲，污蔑我们有吞并华洲的野心。简直一派胡言。我瀛洲之所以占据天都府，全因天都府出兵援助东朝而致。东朝小国，狂妄至极，丝毫不把我瀛洲王放在眼中，我们只欲清剿东朝贼匪，故而先借用一下天都府罢了。我瀛洲大王一向视华洲为兄弟邻邦，岂会觊觎华洲？因此，为了显示诚意，瀛洲王便欲献上国宝‘七星矩阵’于南都王，望南都王能与我瀛洲订下盟约。”

“哦，果有此事？”姜仲成一听对方欲献国宝，便容颜大悦。

“不错，”国师何天彬突然起身。“启禀大王，永野大使早便将此事说与我和南城王，我二人本打算今日一同献宝，无奈南城王征西未归，只得交由南城王之子来与臣同献宝物。”

“好，快将此宝呈出，也让众爱卿都可大开眼界。”

随即，众臣一齐望向彭无畏。他笑着站起身子，那笑容并不自然，但众人只想一览“七星矩阵”的真容，完全没在意他的神情。只见彭无畏站起身子，转过头望向后方随从。众人望去，那随从不是他人，正是司喻慈的弟弟司喻和。

“兄弟，好好拿着宝贝，咱们一起献于大王去。”

他在众人面前与司喻和称兄道弟，令其他人都以为二人感情甚深，只有司喻慈知晓彭无畏实则表里不一。司喻和对于彭无畏的态度略感诧异，他虽感受宠若惊，但心里也产生了一种莫可名状的畏惧之情。连坐在彭无畏身旁的云游裳似乎也没料到他要司喻和与其一同去献宝。不过，司喻和生怕自己有所犹豫，回到彭府后又被彭无畏一顿虐打羞辱。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捧着宝盒跟着彭无畏走出坐席。两人一步一步地走着，甚是小心。直到与永野大初与何天彬的坐席并齐时，二人才停下脚步。何天彬看看彭无畏，笑着点点头，要其打开盒子。

“打开吧！”彭无畏闪开身子，让司喻和走到前面。

司喻和大气都不敢喘，轻轻地挪着步子，走到彭无畏身前后，便缓缓地打开了盒子。那做工极其精良的宝盒本身就十分吸引眼球，更不用提里面的宝物。所有人都被其所吸引。盒子只开了一道缝，殿内便如同射入无数道彩虹，姜仲成只觉着面庞上映着万千彩霞一般。正当众人都满脸期待地想要见识一下“七星矩阵”的全貌之时，司喻和突然间只觉着小腿像是被人踢了一脚，剧痛袭来，身子忽地倾倒，手中的宝盒一下摔翻在地。七颗宝石滚出，虽然仍旧有无数光芒闪出，但却有一颗蓝色宝石十分明显地一分为二，裂成两块。

一刹那，群臣哗然。扑倒在地的司喻和吓得面色惨白。众人顿了一下后，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不少大臣开始责骂起司喻和。

“混账，你竟然如此大意，”姜仲成瞬间盛怒无比。“坏了国宝是小，损了华洲与瀛洲之间的情谊，你如何担待？”

“大王息怒，”彭无畏见姜仲成震怒，赶紧跪地替司喻和求饶。“司家兄弟只是一时大意。”

“一时大意？”姜仲成的眼球差点就冲出了双瞳，胡子也翘到了鼻子上。“事关两国邦交，千万百姓的安危，岂能大意？”

“确实不可饶恕，”彭无畏身旁的何天彬也火上浇油。“此乃绝世珍宝，一国之宝，就算要他有一百条性命，也担待不起。”

“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

听到姜仲成一声喝令，司喻慈整个人仿佛被惊雷击中，由内而外地剧烈颤动。再看看群臣的反应，几乎全都义愤填膺。她脑中已无他物，只求保住弟弟性命。顾不得云家的颜面了，司喻慈飞身冲出，三步并作两步扑在了大殿**。

“大王饶命，小弟损坏国宝，论罪当诛。只求大王念他年纪尚小，饶他一命。”

“大胆，哪里来的泼妇，竟敢在殿上胡言乱语。”外务大臣汪俊成站起身子怒喝司喻慈。

“喻慈，休要造次。”云若倾也起身呼喝。

“大王，你若治罪，便治罪于我。长姐为母，小弟今日铸成大错，全是因为罪妇教导无方。”司喻慈嚎啕大哭，使劲磕着头，几下子额头上便红了一片。

“放肆，你们姐弟俩视我华洲律法如何物？”姜仲成并未同情司喻慈，反倒是怪罪她目无王法。

正当司喻慈感到绝望之际，群臣中走出一人，叫住了姜仲成。那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浑厚感。司喻慈抬头望去，此人也是十分熟悉，不是他人，正是南都府天归王张浩平。

“大王，司喻和损坏国宝，确实法理难容。”张浩平轻叹一声，无奈地望着司家姐弟俩。“不过，司喻和也确实是无心之失。何况，他尚且年幼，若是斩之，传出去也会被他人斥我南都府律法严苛，毫无人情。最重要的是，今日是华庆日，自古华庆皆不宜有任何杀伐之事。”

若是张浩平只提司喻和无心之失和年幼无知，姜仲成也绝不会饶过司喻和，可提到华庆日不宜杀伐，他却必须要考虑一番。华洲上下千年，历代王侯，确实从未有一人在华庆日上有过杀伐之事。姜仲成不敢也不愿意开这个先例。

“天归王说得确有道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不给他点惩罚，绝对难以服众。”

“大王所言极是。”接着，张浩平便俯身退回席位前。

难得张浩平还能雪中送炭，司喻慈心怀感激地望着这个曾经君主，暗想他或许还是念着往日的君臣之情，今日才出言相助。

正当姜仲成想着如何惩治司喻和时，彭无畏突然献策道：“大王，今日确实不宜有杀伐之事。然则，司家兄弟损坏国宝，不如就要他赤身露体，捧着损坏的宝石立于城墙之顶，就算是以此慰藉损坏的国宝。既可避免华庆日沾染血光之事，也可叫司家兄弟得以惩戒。”

彭无畏的主意看似仁义，实则罚薄不慈，且不说赤身露体的那份羞辱感，会令司喻和脆弱的心理难以承受，单单南都城外的寒冷天气，也够司喻和承受的了。何天彬、汪俊成等重臣也想不到更好的建议，便赞同彭无畏的献言。于是，姜仲成便令侍卫脱去司喻和的衣衫，要他捧着那破碎的蓝宝石去立于城墙之顶两个时辰。从宝石碎裂到被人脱光衣物，司喻和始终没有言语一句，只是不住地颤抖，而且愈来愈剧烈。司喻慈虽然无礼，但姜仲成念在她救弟心切，又看在云若倾的面子上，便不治她的罪过。可司喻慈见到自己弟弟受尽屈辱，哪里还有心思继续留在筵席之上。她称身体不适，率先回到了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