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我不出去！”香菊的话让凤仙感到极度的慌乱和紧张，顿时就像一只抵死护巢的母鸟，发出了尖锐的喊叫声。

傻子果真好逗……香菊心里偷笑，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保平是有相好的，这可不是她造谣。保平跟公社里那个喊广播的寡妇青青，在老长店里公开打情骂俏嘞，众目睽睽呀！不就欺负凤仙是个傻子么，香菊倒想看看傻子是不是好欺负的。

“你肯定不能出去呀，凤仙，听香菊大姆一句话，你不能认输，绝不能便宜那些不要脸的女人……”香菊幸灾乐祸，又发现凤仙是理解不了那么许多的，白费口舌，不如教她点有用的。

“嗯，”香菊严肃地问一脸彷徨的凤仙:“凤仙，保平要是把你赶出去，该怎么办？”

“怎么办？”凤仙茫然，眼里都急得噙眼泪了。

“你不想被他赶出去，就先赶他出去呀……你敢不敢把保平赶出去？”

“敢！”凤仙回答得无比坚定，她死也不肯离开这个家的。

“对啦，把他赶出去，对这种花心的男人，不能客气，就该拿棍子赶出去……”

“赶出去……赶出去……”凤仙嗫嗫嚅嚅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香菊见凤仙这样容易调教，心里吃吃乐着，但这事不能让追云知道，她最忌惮的人就是追云，被追云知道了，可不是玩的，追云一怒之下肯定要将她抽筋剥皮。

“凤仙，香菊大姆今天跟你说的话，千万不能让别人晓得，要是让别人晓得，天雷就要来劈你哩，哐！从你头顶上劈下去。我可不是吓唬你的，你记得牢么！”香菊严厉地恐吓凤仙，凤仙被吓得脸色煞白。

凤仙让香菊这么一通教唆吓唬，心慌意乱，浑身发抖，她将衣服放到池塘里随意摆几道，就急匆匆要跑回去守护她和安安的家了。

秀兰抱着安安和孩子们围在门口的石板凳边吃热红薯，孩子们边吃着甜甜的红薯，边咯咯笑着听秀兰讲傻女婿到丈母娘家的故事。凤仙板着脸傻楞楞地走过来，将洗衣盆往秀兰面前的地上一掼，伸手夺过秀兰怀里的安安，一声不吭，直头直脑地跑回家去了。

她这是怎么啦？秀兰一头雾水，不就是打发她出去洗了几件衣服，有这样委屈么？像早上吃了生米。

午后，保平又在老长店里喝得五迷三道，踩着花脚，哼着小曲，醉熏熏地回来了。家这里凤仙正举着一条扁担候着他，他的脚还没踏上门槛，凤仙一记扁担就以横扫千军之势劈头过来了。保平冷不丁受到突袭，吓得大叫一声，飞速从门边跳开了，一身大汗倾泄而出，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保平大吃一惊，脑袋瓜半响翻不过来，难道是自己喝酒喝糊涂在做梦？他揉揉眼睛，凤仙正手持扁担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端的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架势。

“疯了……疯了……妈——你快来看，凤仙发疯了！”保平惊惧万分，舌头都吓打结了。

“怎么啦——怎么啦——”追云，刘大余，急忙从里屋冲出来，秀兰正在院子里，看到这一幕，傻眼了。

“哎呀呀！凤仙——你在干什么？快把扁担放下来！”追云急得大声呵斥。

凤仙板着脸怒目而视，死不让保平进家门。

保平心里本来就嫌弃着这个傻老婆，这下正好借题发挥，把怨气往父母身上发，埋怨父母给他找了个傻老婆，把他坑苦了，说起生活上的种种不如意，还流了一把委屈的泪水。

追云心疼儿子，也把心里的怒火往刘大余身上发。这下好了，母子俩一同针对着刘大余，你一句，我一句，把刘大余怼得无地自容。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引得明堂弄里叔伯姑婶都跑出来看究竟，香菊故意挤到人堆里，这边越闹，她越得意。

保成不在家，外人不明就里，秀兰倒想劝来着，但这会她劝得动谁？只能干着急。

东欢过来把秀兰拉边上，对秀兰说:“别劝了，你那公公该骂，让他们骂一顿出出气也好。保平多好的一个后生，硬让他爸给搭了个傻女人，一辈子活得多憋屈！”

秀兰不解:“二奶，你这话里有话哩。”

“嗨……秀兰，有些事情你这一辈人不知道，”东欢拉起了往事:“提起凤仙，还真是说来话长了。你公公十多岁的时候，家里曾给他养过一个童养媳，保成奶奶规矩大，对那个童养媳调教的厉害，动不动就用纳鞋底那个锥子扎她，那锥子扎身上得有多疼啊，这弄堂里常听见那女孩子哭天喊地的惨叫声，听得我们都心悸，那时我也刚嫁进老刘家。大余十六岁那年，童养媳也十二三岁了，眼看就能圆房，大余却不忍心看着她在这里受罪，把她放跑了，藏了起来，直到解放后大余才把她的藏身地说出来。”

东欢想起往事，叹了口冷气，怅然地对秀兰说:“那年头给人家做媳妇难啊！别看这个凤仙傻，细看来跟那个凤仙真有三分神似，又是同名，你公公就硬让保平讨她做老婆，真是上辈子的孽。”

秀兰没想到凤仙还有这么曲折的一段渊源，照秀兰看，这事刘大余不对，他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忍心把儿子一生的幸福搭进去，未免太自私了。

保平也不对，你既然嫌弃人家，当时断然回绝了就好，优柔寡断到头来害人害己。

难怪婆婆对凤仙总是忽冷忽热的，碰到这档子事，哪个女人心里都得起一堆疙瘩。

凤仙嫁过来也快两年了，没见会这样发疯病的，今天也就是出去洗了几件衣服，洗衣服是平常事，不至于要让她委屈到发疯的程度，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秀兰越想越觉得里面有蹊跷。

秀兰决定好好盘问一下凤仙，看看这中间她到底遇到了什么，能让她的反应这样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