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金洪举起杯，要同金鑫先喝一个再说，自己仰头先干为敬了，金鑫已经明显不胜酒力，在金洪的力劝下又灌了一杯。

小翠见金鑫干了，连忙拍手喝彩直夸金鑫好酒量，假心假意地讨好他:“金大哥呀，来来来，别光顾着喝酒，吃菜！吃菜！在我这里千万别见外。”说着她又往金鑫碗里夹了几箸菜，夸张的把脸上那层白粉都给笑裂缝了。

金洪趁这机会开口说:“大哥，春梅日前跟小翠说她想进城里去工作，这事你知道么？春梅这孩子又懂事又讨人疼，跟小翠又特别合脾气，小翠是真不忍心看着这么个娇嫩的姑娘在田地里雨打日头晒，就想法子给她在城里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一上班就可以领工资了，这春梅啊是命好，能碰上这样的好运气。”

“什么服务员，服务什么？”金鑫听说是服务员，心里就不乐意了，服务员不就是给别人端茶送饭的人么，跟先头地主人家的那些丫头老妈子有什么不同，金鑫觉得这行当不好，种田总比伺候人强些，至少不用受别人的气了。

金鑫脸上微露出了嫌弃之色，小翠立刻敏锐地把金鑫的表情变化收进了眼底，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按住正要继续往下说的金洪，马上就改了口风:“不是当服务员，金洪他没搞清楚讲错了，我是想让春梅到一个国营的大食堂里工作，在那里面工作的都是单位职工，国营单位的职工，好好干两年就有机会转正捧上铁饭碗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嘞。你要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挤进去吃这碗公家饭，可惜都没有门路嘞！哎呀，幸亏我有个亲戚在那里面还有点权力，我跟他好说歹说嘴皮都磨破了，才争取到这么几个招工名额，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大哥啊！你可千万要仔细想清楚了，这关乎着春梅一辈子的幸福嘞！”

金鑫听说是国营单位，眼睛都亮了起来，难道春梅还有那命可以吃碗公家饭？想着春梅可能要吃上公家饭了，金鑫一颗心就像擂鼓一样激动。但转念一想，这事还是有疑点的，公家饭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上的，农村里的孩子想吃上碗公家饭，唯一一条出路就是读书考大学风风光光的出人头地，春梅她小学都没读完就回家帮着干活了，凭什么她也能去吃公家的饭？

“我自己的女儿有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她呀，就是老老实实在家种田地的料。”金鑫摇头苦笑，人家大约是拿自己开玩笑的，自己要当真就会被人家笑掉大牙了。

“喏，就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认真的，春梅这孩子乖巧贴心，我呢，这一把年纪了也没能生下个孩子来，半辈子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过的，我带着春梅进城心里是想让她给我做个伴，我是真心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金大哥不会是舍不得了吧！”小翠装起一副很委屈可怜的样子，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拿起手绢抹眼睛，搞得很伤情。

金鑫看到小翠也是可怜人，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这女人要是没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要是她真心待春梅好，他倒不介意女儿多个干妈，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那也是春梅有造化了。

金洪见金鑫沉默不语，知道他开始动心了，抓紧机会攻破他的最后一道防线:“大哥，这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就这么一次机会哩。我问你，秀梅是读初中了吧，听说秀梅的成绩不错啊，你不想让她读完初中就辍学吧，你看，红梅现在读小学三年级，明年雪梅也该上学了，你和嫂子两个人起早贪黑在地里挖，能挖出几个钱来，别怪我说话直，你们根本供不起这么多孩子上学。”

金洪的话正说到金鑫心坎里去了，他也正为这事发愁呢，三个孩子要吃要穿还要交学费，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金洪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你让春梅出去工作的话，她就可以赚钱来给你们贴补家用，秀梅也能继续读书了，万一秀梅读书读出去有了出息，你们家就算翻了身，家里出了两个吃公家饭的人，你以后在云溪村也能昂首挺胸走路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嘞！”

“那这事就得麻烦小翠了……”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就怕你不同意，这样就好了……春梅也开心……”

小翠和金洪兄弟暗暗交换了眼色，像谈成了一桩大买卖乐得眉开眼笑。

金鑫被金洪兄弟你一杯我一杯的灌得烂醉，回到家里唱小曲发酒疯，尽兴闹了一阵后栽到床里挺尸去了。

春梅得知爸爸已经答应让她进城工作，忙着把这好消息告诉她的小姐妹们去了。

事过两日，春梅那些小姐妹的父母就主动跑到金洪家里来，央求小翠也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城里去工作，小翠挑了几个模样漂亮的留下，扮着一副无奈愧疚的表情对其他人说:“不好意思，对不起啦，这回招工的名额已经满了，等下回吧，下回有名额早点来报名哦！

这女人不愧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让金洪和金明都对她万分钦佩，金洪问小翠:“前两日你挨家挨户地去动员她们，她们倒个个都支支吾吾的模棱两可，这一下子怎么都自己赶着找上门来了？”

小翠嘴角一扬得意地说:“前一段日子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去下诱饵，就是为了今天能收这一大网。知道么，穷和贪就是人的一个病灶一根软肋，从这方面下手，她们哪里能招架得住。打个比方说，在几个人面前摆上一杯美酒，大家都想喝，又怕酒里有毒，她们就开始相互观望勾心斗角了，那你就必须想办法让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先喝，只要有人喝了第一口，后面的人必定会抢着冲上来喝，金鑫就是我选定那个喝第一口酒的人，结果怎样，你们都看到了吧！哈哈……”

金洪兄弟现在领教到了，这才是真正历害的角色。

金鑫虽然答应让春梅跟着小翠进城去工作，但是他也知道这事情肯定是过不了艳红那一关的，艳红要是知道了，得跟他拼命。

思来想去，金鑫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次机会，这关系着春梅的前途，不能让艳红那目光短浅的女人给搅黄了，他决定来个先斩后奏，等艳红回来时，春梅已经到城里去了，水到渠成后，就算艳红不同意她也没辄了。